實際,顧長夏根本不必緊張。
大師兄實在是一個靠得住的人。隻見他一樣一樣拿起藥材,各種錯綜複雜手法和靈力一絲不差,整個製藥過程,用時幾乎半個時辰。
但他純黑眼眸專注,俊臉寧靜肅穆,一雙手靈巧宛如仙人。
無一絲錯漏,將藥丸漸漸製作成型。
等到取用離火龍芝時,他隨手從玉盒招來,顧長夏此時便不得不過去雙手握住他的手。
大師兄手掌微顫,或許是夜晚下燈光太朦膿。
顧長夏見他臉頰微微有些輕紅之色。
她心神全在靈藥之上,倒也不過一掠而過。
很快離火龍芝全部萃取,青色小龍火光微微閃動,鑽入藥丸之中,在光滑的藥丸表麵,漸漸映出來一頭小小青龍身影,這青龍頭頂花蕊狀盯著花冠,如今看來,竟像九顆金針。
顧長夏不覺微微驚訝。
大師兄也見到那花冠,抿唇一笑,眼神無疑在說,這就是你的機緣沒錯,你是被仙緣眷顧之人。
接下來取用銀環珠。
盒蓋打開之際,它竟然飛身而逃。
顧長夏不禁暗悔,沒有把女主也喊過來。
大師兄在對麵,微微看一眼飛上空中的銀環珠,麵色陡地冰冷,氣勢淩然,墨色如玉眼眸飛向空中,從未有過的淩厲之色,似能穿透人心。
他不過看一眼,冷哼一聲,那銀環珠竟乖得像個小姑娘,徐徐飛回他手心。
顧長夏這才視線從大師兄那輕動的喉結拉回視線…
她剛剛在看哪裡去了…不過大師兄竟然有這一麵,倒是她未曾想到的。
居然有點…小性感。讓她想起花蝶城外,溫泉中那濕潤了臉頰的大師兄。
眼見銀環珠的花露被大師兄一隻手靈巧取出,她收回視線,一絲靈力異常穩定地輸入。
約莫一刻鐘後,藥丸成型,其上九顆銀環鐫刻,青龍纏繞,色如白玉,香氣如蘭。
已是成了,並且居然是頂級那一列。
淩泉公子小記之中言明,他製作此類靈藥不下十次,唯有一次是頂級。
而大師兄…若非他的確是音修天才,顧長夏竟想勸他,要不然改行吧。做醫修,大師兄應該也是頂級的。
“三師妹,子時即至,你調息片刻,便服用靈藥,我替你護法。”
大師兄遞過來靈藥,便站起身,略微收拾了一番藥房。
在明淨的桌案放下一隻金桐小香爐,給她焚香靜心。
隨即推門而出,修長身影消失在光暈之後。
這種靈藥的確子時服用最佳,顧長夏也不敢耽擱,寧心靜氣之後,運轉靈力一周天。
等子時到了,便服用了靈藥。
這靈藥一咽下去,仿若吞下一團火。
內火從丹田直燒穿皮膚,渾身冒著焦氣,隻覺一根火柴,便可直接將她焚毀成灰燼。
從未經曆過一種疼痛,如此揪心難忍。
單純的意誌力已是完全無法抵擋,儘管拚命地咬著牙,可也仍舊淚濕麵頰,她甚至想嚎啕大哭。
但她哭不動,她的淚水也快要被焚燒乾淨。
恍惚中,似乎有什麼清涼地貼著,她不覺全身蜷縮,隻想靠著這冰涼汲取哪怕一丁點緩解痛苦的去處。
漸漸地,火光似乎褪去,另一種疼痛卻又惡魔般席卷全身。
仿若一枚釘子,活生生釘入眼睛,不,是渾身無處不被釘子紮穿。
這種疼痛令她更加深受折磨。
以前不知身在煉獄為何物,此時她懂了。
她就像一個被深深折磨,又喊不出一聲來的啞巴,在痛苦的深淵沉淪深墜。
隻覺偶爾有微弱的聲音傳來,仿佛在呼喊誰的名字。
在煉獄的漆黑深洞中,她不知呆了多久,或許有一輩子。
從無窮無儘的折磨中,她用儘力氣張開眼時,慘白的光線從四麵八方彙入眼簾,男子清冷而俊美的臉在光暈中晃動,如漣漪一般蕩漾了一陣,燈影漸漸變黃,她看清了。
那是大師兄。
扭身,她劇烈地抽搐,幾口鮮血傾湧而出。
殷紅血液之中,夾雜幾點濃紅的碎末,估計是臟腑的碎肉。還有一團鬼氣正從鮮血中扭動,忽然跳起來。
猙獰著爪子,似張嘴嘶吼,衝她而來,仿佛還想一口咬進她丹田之中肆虐。
修長的手指一張符籙輕嗤地一聲,烏光閃動,那張牙舞爪的鬼氣,便漸漸消散不見。
顧長夏無力而蒼白地攤著在身後之人懷中,疲憊眼神微微抬起往上看一眼。
大師兄如墨玉一般的美麗眼睛中,盛滿了哀憐之色。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很緊,那手心溫暖極了。
顧長夏此時卻有些心灰意懶,她微微自嘲地閉上眼睛。
“大師兄,這成仙…真難啊。”
若知道要忍受如此深重痛苦,顧長夏不一定有決心吞下這枚靈藥。
淩泉公子始終隻字不提藥效,她如今大約知道了原因。
誰若是清楚會遭受如此噩夢般的痛苦,哪還會有勇氣服藥?至少她沒有。
對爭名奪利她本就興致缺缺,修仙不過為了好玩。
這又哪裡能鼓動這種決心和勇氣去煉獄走一個來回。
此時她身體破碎,宛如破布娃娃,疲憊席卷全身,她一時恨不得暈過去,等心裡接受了一些才醒過來。
然而靈藥就是靈藥,祛除鬼氣後,它們開始快速修複身體。
她能感受到灼熱的臟腑漸漸歸於平息,碎斷的經脈劈裡啪啦接通,靈力如小河般嘩啦啦在經脈中運轉。
總是烏雲籠罩的丹田之中,一個又一個漩渦湧起。
仿佛吹起的號角,提醒她趕快吸收藥力化作靈力提升修為。
身體恢複的速度如春風吹蕩大地,可沒有一味藥來緩解她深受過折磨後心灰意懶的精神。
她略動了動。
“三師妹,若是沒有心力,藥力散了便散了。”
大師兄總是清冽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他看得出來她的精神倦怠。
顧長夏聽了這話手指落回來,在他懷裡又歪了一陣,還是手指撐地,盤膝而坐,運轉靈力調息。
一個時辰後,藥力被吸收,她修為眨眼從化氣中期突破到了化氣巔峰。
隻要吞服凝元丹,便可突破到凝元修為。
藥房內,之前那攤血跡,和她的淚水、汗水,都已經被大師兄收拾乾淨。
明淨的地麵映著燈光,她的影子輕飄飄的,有些恍惚。
推開門,大師兄坐在小院子裡,見她出門,他回身。
清冷月色下,俊臉溫柔關切,還帶著中顯而易見的憐惜之色。
“我沒事了,大師兄。天晚了,你先回吧。”
張嘴說話,才知道聲音已經十分沙啞。
“無妨,你先沐浴,我去前院泡一壺暖茶等你。”
大師兄微啞的聲音,視線輕輕掠過她眉間,轉身去了前院。
顧長夏梳洗過了,回到前院,他正在燈下撐額坐著,滿臉的深思之色,見她來了,麵色瞬間柔和。
一杯橙色暖茶冒著熱氣,遞到她手中。
兩人喝了一會茶,顧長夏都是歪在躺椅上,都沒說話。
大師兄告辭離開之際,她也就在小廳門口站了站。
“我明日再來看你,好好歇息。”
大師兄在院子裡麵色猶豫,墨色眼眸柔和而清澈。
“我沒事,大師兄。我就不送你了。”
“嗯。”
大師兄出了院子門,顧長夏便轉身回房。
連牆頭出現的白衣身影也懶怠搭理,倒頭就睡。
第二天直睡到晌午才起來。
她仍舊精神倦怠,一個人坐在廳中,望著窗外遠方青色濡濕的天空發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如此十日過去,青芒山中落楓尊者忍不住把二弟子喊了過來。
“你三師妹…近日怎麼回事,也不出門,也不見人,也不說話。”
他頓了頓,有點憂心。
“莫非是師尊我那日罰她罰狠了,傷心了,覺得我…不疼她了?”
豐靈萱這幾日也去過白晶樓,吃了個閉門羹。
但要說三師妹的性子…
“師尊,三師妹看著也不像這種會為一點小事如此傷心的人,何況師尊這算什麼罰啊,不過跪一天罷了。”
落楓尊者也覺得那臭丫頭眉眼間甚為傲氣調皮,在他跟前日常一萬個心眼子。
怎麼也不像被罰跪就氣苦如此之人。
“那…是你大師兄傷了她的心?”此話問出來,他都不信。
塵兒在長夏麵前,隻恨不得如珠似寶的捧著。這小子性子看著清冷,實則溫柔細膩,對待不相乾之人都能如清風朗月般充滿關切,何況…心愛之人。
豐靈萱搖腦袋。“大師兄哪能呢,他不是這種人。”
落楓尊者就想這就麻煩了。至於南玄英,那種性子更不可能傷長夏的心。
“那她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豐靈萱也百思不得其解。“要不然師尊喊三師妹過來問問?”
行吧。落楓尊者立即讓童子是喚長夏過來!
這邊正主還未至,塵兒倒是先來了。
這小子最近也在白晶樓吃了閉門羹,此時麵色微白,眉眼之中帶著一抹輕愁。
一會,門口進來一道秀美身影。
她如清風徐來,行禮過後,清冷聲音淡淡。
“弟子見過師尊。”
落楓尊者趕緊讓她坐下。
看著她麵色微粉,神色淡淡,一切如常。
倒是眼神之中,微微慵懶之意散開,眼神漫不經心的,打量什麼都帶著種浮光掠影般的冷淡之意。
這神色…跟他當年得知寧兒喜歡衛靖時,倒是…相差無幾。
落楓尊者想的不好,就利箭紮了一眼大弟子。
這臭小子,莫非真傷了他三師妹的心。
再看塵兒,眼神哀憐之色,如暖玉般,隻管投視他三師妹。
這眼神…像足了衛靖當年惹寧兒不高興以後,小心翼翼賠罪的模樣。
落楓尊者頓時一根利箭又射向大弟子。
果然是這小子惹她三師妹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