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不敢聽她說愛,他急急再開口,帶著最後一絲可憐的自欺欺人的希冀:“是為了躲我,對嗎?”
答案他早就知道,他卻仍要問。
緊攥在一起的手指鬆開了門把,溫池看著他:“如果是為了躲你,早在意大利的時候,我就會和容嶼在一起。”
“厲肆臣,我……”
“你愛上他了嗎?”厲肆臣打斷了她,還是問了,自虐地要她親口說,“溫池,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
字字沙啞緊繃。
“厲肆臣……”
“彆說了。”可最後,再次拒絕知曉那個答案,不想聽她親口說的,不能接受的,還是他自己。
“我這就回去。”他說。
他甚至沒有再看她,沒有將心底剩下的話說出來,就這麼轉過了身,挺直著背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的車。
突然,他踉蹌了下,一個不穩,身體竟是狼狽地摔倒在了地上,但他隨即就撐著站了起來。
雨夜裡,他的身影很快被淹沒,隻餘無儘的孤寂。
溫池的手再次攥住了門把。
很緊。
她眨了下眼,關門,緩緩地走回到偏
廳,重新窩在了沙發裡。
沙發旁隻開了盞落地燈。
她的視線裡,投影上還在播放老電影《大話西遊》的經典一幕——
黃沙飛舞的夕陽下,齊天大聖獨自漸漸遠去,背景音樂《一生所愛》低低地恰到好處地響起。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
唱到結尾時,沙發塌陷,男人壓低的聲音傳入耳中:“睡不著?”
溫池回神,扭頭看到薄言,上下將他打量:“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胃還疼不疼?體溫呢?”
晚上時,她從薄言秘書那知道了他胃病犯了還伴有低燒的消息,於是來這裡看他,強行讓他休息放下工作,並監督他吃藥休息。
來時她衣服淋濕,薄言便找了身他的睡袍讓她暫時穿上,本想等衣服烘乾了再回去,但台風肆虐,最後她作罷。
“沒事,好多了。”薄言看著她。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溫池呼吸微滯,下意識摸向臉:“臉上有東西嗎?”
薄言淡笑。
“沒有,”修長的手拿過剛倒的溫開水遞給她,他的聲音低低,“再去睡會兒吧,醒了我給你做早飯。”
溫池接過杯子抿了口:“好。”
喝完,她起身。
薄言亦跟著站起來,握過她有些微涼的手:“我送你上去。”
溫池垂眸,抿了抿唇,仰起臉,眉眼微彎:“好。”
她任由他牽著,就這樣慢慢走到了二樓客臥。
薄言鬆開手:“睡吧。”
溫池點頭:“嗯……”
話未落,陰影落下,輕柔的一吻在下一秒輕輕地印上了她的發絲。
“進去吧。”
“好。”
進了房間,溫池關上門,腳步聲幾乎沒有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她躺下,順手摸到靜音的手機,發現不少未接來電和消息。
來自兩個人。
盞盞和厲肆臣。而多數,是厲肆臣。
眼睫顫了顫,就著昏黃的壁燈,她指尖按上未接來電和消息,一一刪除。末了,她將那串數字加入了黑名單。
側臉貼著枕頭,她閉上了眼,然而《大話西遊》的最後一幕竟開始在她腦海中循環。
尤其,是那個背影。
而她不知道的是,門外,薄言站了很久。
厲肆臣上了車。
程修將早就準備好的毛巾扔給他,開了暖氣,見他不動也不催,隻一言不發地啟動車子回青城。
後視鏡裡,彆墅越來越遠。
最後,消失不見。
手指攥著毛巾,厲肆臣闔上了眼。一路上,他再沒有睜開過,如果不是呼吸還在,看著就像死去了一樣。
回到青城,他終是睜開了眼,行屍走肉般地下了車。
程修跟在他身後。
到了家,厲肆臣徑直打開酒櫃,拿了瓶酒和兩個酒杯,沙啞的聲音辨不出情緒:“喝酒嗎?”
程修笑:“喝。”
厲肆臣扯了下唇角,看著也像在笑。
酒打開,暗紅的液體倒入杯中,醇香四溢,率先拿起一杯,仰起頭,喉結滾動,他一飲而儘。
一杯接一杯。
酒精浸潤喉嚨,肆意地融入進血液。
無人說話。
隻是沉默地喝著酒。
一瓶酒見底,厲肆臣看也沒看,再從酒櫃裡拿了瓶,不管是紅的還是什麼,打開倒入杯中。
一瓶又一瓶。
他的臉上始終不見紅。
隻是……
他的眼尾,一點一點地染上了紅,隻是紅得不明顯。
“其實,”指腹劃過杯身,盯著酒,厲肆臣低低的,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告訴程修,“我早就看見了。”
“看見……她接受他送的花,主動……牽他的手。”
就在她急性腸胃炎後,七夕那天。
他趕去深城,看到了她和薄言吃完晚飯在護城河邊散步,看到薄言買了花送她,她應該是開心的,因為她笑了。
跟著,她主動地握住了薄言的手。
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偏偏不到最後一刻仍要自欺欺人,固守著那一點可憐的希望,將自己困在原地。
進不得,不願退。
求而不得。
仰頭,他
又是一飲而儘。
程修看著,替他將酒倒滿,碰了碰杯子,低聲說:“喝吧。”
數不清究竟喝了多少,厲肆臣閉上眼,終是醉了。
程修撥了早就等候在外的何一電話,讓他進來幫忙把厲肆臣抬進臥室。
“溫池……”
低低的模糊的嗓音,像不舍,像愧疚,等等情緒交織在一起,繾綣出無儘的獨一無二的深情。
程修沉默。
“程醫生……”何一擔憂。
程修搖搖頭。
搖搖晃晃地走出臥室,摸出手機想撥溫池的電話,但最後,他還是沒能按下那串數字,包括溫盞的。
他仰頭坐在沙發上,閉著眼,良久低低地嗤笑了聲。
愛情這東西。
真他媽要人命。
程修是擔心的,雖然他清楚厲肆臣不太會因此一蹶不振,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也確實是如此。
但,所謂的一蹶不振不過是另一種極端而已。
那天醉酒後再醒來,像是忘了醉酒忘了痛苦,厲肆臣開始了全身心投入工作中,玩命似的忙。
白天他必然是最早到公司的,晚上永遠是最後一個走的,但回了家,依然是處理工作。
從周秘書那聽說後,有兩次他借故睡在他家,看見的隻是他書房的燈亮了整整一晚。
而他再沒有找他要藥,能睡就睡,睡不著就是工作,或者把自己鎖在另一間房間裡忙隻有他自己知道的事。
他也再沒有去深城,沒有提溫池。
隻是在此之前,他吩咐周秘書帶著律師親自去了趟深城,想將一份資產轉讓協議書給溫池。
他讓周秘書帶的話是,當初他們結婚沒有簽婚前協議,也沒有財產公證,離婚自然要將財產給她。
沒說的是,協議書上是他名下投資的所有產業,還有在她從前說過的喜歡的城市替她購置的房產,他都想給她。
但溫池拒絕了。
那天無論周秘書怎麼勸說溫池都沒有簽字,最後周秘書是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
而那晚,厲肆臣盯著原封不動退回來的協議書看了一整
晚。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無差彆地過,漫長而又迅速地邁入了十一月,最後,到了溫池婚禮前一天。
前兩天程修臨時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親自處理,等他解決急忙回到青城時已是婚禮當天的清晨。
他問了周秘書,周秘書告訴他厲肆臣和往常一樣工作,沒有絲毫異常的表現。
問何一,何一就像是終於等到了主心骨回來一樣,接他電話的時候一個大男人聲音都有些抖:“程醫生,您快來吧。”
程修內心不安。
等他闖了幾個紅燈終於趕到,在何一給他開門看到眼前的一幕時,饒是有心理準備,還是倒吸了口涼氣。
書房裡,暗無亮光。
一身深色襯衣西褲的厲肆臣靠著牆坐在地上,垂著腦袋,呼吸聲幾乎聽不見,整個人被死寂吞噬。
何一按下了燈,燈光大亮。
下一秒,程修瞳孔重重一縮。
——厲肆臣一隻腿曲起,一隻隨意地撐在地上,腳踝處,是長長的鐵鏈,兩隻都被拷上了鐵鏈。
而他的手上,銬著冰冷的銀色手銬。
他整個人被禁錮,無法動彈。
不。
他應該是想動彈的。
因為程修看到了他手腕明顯有磨紅的痕跡,是想掙脫手銬而造成的,甚至還有血。
程修閉了閉眼:“你這是在乾什麼?”
他其實猜到了。
還用問嗎?
他想用這種方式阻止自己去深城見溫池,他怕自己控製不去要去破壞她的婚禮,可是內心深處,他卻又是想的。
於是,自我折磨。
“厲肆臣,你他媽……”
“程修,”厲肆臣抬起了頭,笑了笑,聲音啞透,“給我打一針鎮定劑吧,讓我睡著。”
睡著了。
他就能成全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歌詞出自盧冠廷《一生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