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巴不怕死嗎?”有小孩問了這麼一句。
小孩的母親悄悄說:“他沒有父母的,賤命一條,死了就死了。”
“哦——”小孩似懂非懂。
沒一會,話題又回到王嫂身上。
“怎麼辦?請大仙來看看吧……”
“請什麼?”村長板著臉:“我們有那錢嗎?上次田家找頂香人看病,不是也沒見好?”
“總要試試,錢還可以籌,命沒了可什麼都沒了……”
這次附和的人太多,村長不好反駁,隻能皺著眉,陷入沉思,握緊的拳頭表露了藏在心底的不安。
……
黎明的山頭有些濕潤,朝陽緩緩升起。
小鹽巴朝著墓碑磕了兩個頭,墓碑用木頭做的,歪歪扭扭刻著王嫂的名字,往土地裡一插,倒還算像樣。
他沒怎麼讀過書,就會寫幾個簡單的,為了給木頭劃上字,手被石子磨破了,又跑了一晚上的夜路,腳底板的布鞋開了道口子,滲著血絲。
也不是不能忍,小鹽巴就這麼拖著破鞋子,一瘸一拐地下山了。
幸好半路遇到彆村趕早來采草藥的,看見蜿蜿蜒蜒一路的血跡嚇壞了,顧不得他身上那股子腐臭味,慌忙把人拖上了三輪車:“小夥子,大清早的,身上那麼臭,埋屍剛回來啊?”
采藥的隻是隨口埋怨,想不到小娃娃還真正兒八經地應了聲:“嗯。”
小鹽巴搭了把手,感覺這人的皮膚冰涼,一點溫度沒有,不過還是回答道:“剛埋進去,有點詐屍,要采藥的話,最好過幾天再來。”
“小夥子,玩笑不能亂開,要不是我膽子大,換做彆人早就被你嚇跑了。”采藥人搖搖晃晃騎著三輪車,脖子裡戴著一條圍巾,不知道熱似的,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嗯。”小鹽巴認真地點點頭,又想到什麼,問:“你能帶我去後山看看嗎?”
“去那做什麼?後山有野獸,太危險了,你受了傷,還是早點回村歇著吧。”說罷,便蹬著腳踏板,加快了轉圈的速度。
小鹽巴沒再說話,他發覺采藥人的語氣有點違和,喉嚨裡跟進了東西似的,像是故意把呆板語調拉得起起伏伏好讓聲音聽上去顯得更加豐富多彩。
總覺得哪裡有點古怪。
小鹽巴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什——麼——?”采藥人回頭,他身體正向前,腦袋直接掰了過來,臉皮聳拉著,半邊哭喪,半邊微笑,像張鋪不均勻的錫紙片,目光呆滯,大腿不規則地扭曲著。
小鹽巴愣愣地和他對視,心跳一突一突,頭頂如灌下一盆冷水。
古怪的模樣隻持續了幾秒功夫,一眨眼,又恢複了正常、和善的臉。
“沒什麼。”可能看差了,小鹽巴移開目光,抬頭看了看太陽,已經慢慢升高了。
“是——嗎——,那就好。”采藥人拉長聲線,扶著腦袋,木然地轉了回去。
小鹽巴抱著膝蓋,縮在車座裡,安靜地看著周圍的風景飛快倒退,七月末的天,莫名透著寒冷。
大約過了一刻鐘,他往下瞥了一眼,這人的腳踏車蹬得也太快了,動作機械而猛烈,腳踝差點卷進車輪裡也沒能阻止越加頻繁的轉動,急切地仿佛有怪物在背後追趕。
越行越偏僻,小鹽巴茫然地看著四麵山路,幾乎有些不認得了。
“等等。”
采藥人一頓,出乎意料聽話地停下了。
小鹽巴說:“這不是回村口的路。”
想起來了,他根本沒說過自己是哪個村的,這人就自說自話地往前趕。
“怎麼會?你是不是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