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苦笑道:“後來我那蠢徒弟跟著蘇薄跑了, 可惜他運氣不好, 沒幾年蘇薄被地府捉了個正著, 他也跟著杳無音訊,這家夥以為和我切斷所有聯係, 就能隱姓埋名重新生活,殊不知我也不是普通的降頭師,留了一手。”
他手裡緊緊揣著一張暗黃發黴的紙片,上麵記載了一連串數字。
白盼接過, 粗略掃了眼:“這是你徒弟的生辰八字?”
“沒錯。”高老頷首:“一個降頭師, 得到了某個人的生辰八字, 意味著掌控他的生死, 白盼,你的話, 也能憑著它輕易找出隱匿之地吧。”
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原來是老家夥狠不下心殺死自己的徒弟, 想借他的手除之而後快。
白盼將紙片收起:“給我家小孩下降頭, 自然不會放過他。”
如此一來, 雙方便達成一致。
高老揮了揮衣袖,取來木魚和小木槌, 木魚上積攢了厚厚的灰,瞧著很久沒用過了。
他閉上雙眼,不急不緩, 嘴唇一開一合, 淳厚流暢的曲調包裹在小鹽巴身側, 客廳出現一尊佛像,雙手扶膝,肅立端坐,散發著閃閃金光。
不時半刻,一股暖意便從肌膚滲透體內,脹痛和倦意一掃而光,虛軟的身體也變得神清氣爽。
高老念得是大悲咒。
除一切病痛,滅一切邪祟,能得安樂,遠離怖畏,成就善果。
“降頭已去。”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形逐漸透明。
大悲咒既能淨化陰邪,也能超度惡鬼,高老洋洋灑灑念下來,自己也時日無多。
“謝謝。”白盼鬆了眉頭,朝他深鞠一躬。
臨走前,高老身體前傾,叫住他:“等等——”
“怎麼了?”
高老隱晦地看向小鹽巴。
小鹽巴知道他想避開自己說悄悄話哩,便垂下腦袋,捏了捏衣角,乖乖道:“嗯,我先出去等著。”
白盼轉過身,詫異地挑眉。
“他中過很多次邪吧?”高老朝著門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白盼不太想討論這個話題,含糊不清地應了聲。
“我不知道一百年間發生了什麼,但他額頭,印堂,兩雚皆呈現烏黑,是將死之人的征兆,說將死之人好像不太準確……”講到這裡,高老頓了頓,探究地望著白盼:“確切地說,他應該已經死了,你究竟做了什麼讓他複活?”
白盼垂眸,摩挲著手指,輕描淡寫:“幾天前,發生了一場車禍。”
他的話說了一半,高老便領悟了其中含義。
“你逆天改命……這是亂用職權,你想去地獄裡受罰嗎?”
白盼露出一抹笑意,走到高老的身邊,捏著他的肩膀道:“我希望他壽終正寢,平安過完一生,你能明白嗎?”
高老搖頭歎氣:“以前的事,他全忘了吧?”
“忘了不好嗎?”白盼語氣淡淡的。
“他中了那麼多次邪,還死過一次,早晚會想起來的,你不願告訴他嗎?”
“說什麼呢?”白盼麵色微涼。
“你太貪心了。”高老加重語氣。
“人都是貪心的。”
白盼想要薛琰壽終正寢,完整地過完一生,這樣,到死都屬於他一個人了。
高老提醒:“你要搞清楚,這一世他要是平安死去,以前的記憶一筆勾銷,回到地府是可以直接去輪回的。”
“你放心。”白盼目不斜視,勾起嘴角,說:“我不會輕易放他離開。”
走出筒子樓時,小鹽巴偷偷瞥了一眼白盼。
見他老神在在,便又瞥了一眼。
這種詭異的狀態持續了四五分鐘,白盼終於開口:“我臉上有花嗎?”
小鹽巴趕緊把視線挪開,繃直身體高聲道:“沒有!”
“你很想知道我跟那老頭聊了什麼?”白盼精準指出了他內心的想法。
見麵的時候尊稱高老,一出來就叫人家老頭了。
小鹽巴心裡嘀嘀咕咕,嘴上道:“我真的沒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白盼伸出手,捏了捏他豆腐般軟綿的臉蛋:“我們該回去了。”
“哦。”小鹽巴捂住被他捏過的那半邊,身體再次熱了起來。
白盼用一張符紙,“請”冥城一位公交車師傅載他們一程。
公交車師傅死在三十年前那場地震裡,肚子上被插了一根鋼管,隻能歪著身體開車,看上去彆扭得很,車廂內一堆飄飄忽忽留念於世間的惡鬼,排著隊懇求白盼完成他們的心願。
“我想吃一碗牛肉拉麵,特地坐公交車去三公裡外特彆正宗的拉麵館吃,沒想到中途發生了地震,那麼高的樓轟然倒下,該死的豆腐渣工程!把我們全都壓在了車廂地下!”
“所以你的心願是……?”
“吃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拉麵。”
“我的丈夫出軌了!明明是個上門女婿,還貪得無厭想要得到我的財產!做夢!我是去法院遞交材料的,中途腳癢,想摳一摳,結果剛彎下腰就被壓死了!”
“法院也已經變成了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