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鹽巴迷糊了。
男人話音剛落, 身後的場景急速扭動起來,享用美食的惡鬼們化成一團團黑霧, 發出刺耳的嚎叫。
小鹽巴捧著肚子, 蹲下身, 滿頭大汗。
好痛呀——
周圍怨氣四起,似乎在影響著他肚子裡的寶寶, 小鹽巴低下頭, 發現自己的腰圍又漲大了一圈。
男人笑了,跟著一起蹲了下來, 和他平視:“你快生了。”
“不可能的……”小鹽巴抹去額頭上的汗珠, 低聲反駁道:“我才四個多月。”
“原本你是隻有四個月。”男人語氣溫和的說道,但眼裡悲憫,又摻雜著些許懷念:“可你要知道,白盼是惡鬼,你的肚子裡懷的是鬼胎, 小鬼可不似人類的孩子,在充滿怨念和鬼氣的地方可是會加速生長的, 我特意在你家附近買下這套房, 請上這幾個罪孽深重, 又怨氣滔天的惡鬼,這樣一來, 速度不就快上很多?”
群魔亂舞的惡鬼刺激著小鹽巴的眼球, 他覺得怪異, 又有點不明所以:“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男人挑眉。
小鹽巴抬起腦袋。問:“你想讓我的肚子快速長大嗎?”
“是啊。”男人坦言, 他彎起桃花眼,愉悅道:“因為鬼胎一旦出世,你的生命也會走向儘頭。”
“也就是說,你會死。”
小鹽巴心裡一沉,耳朵像失聰了似得,囁嚅著嘴唇:“……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會死。”說罷,便伸出手,順著他的發跡撫去。
手還未觸碰到頭頂,身後傳來潘十二的聲音,清脆而響亮:“是你——”
潘十二本在臥室裡教顧清嵐怎麼使用現代的電器,突然感到衝天的怨念,才猛然意識到不對。
他朝著斜對麵的屋子衝去,果然沒有上鎖,入眼處便是四散猙獰的鬼魂,濃重的煞氣幾乎溢出房間,顯然不是普通的惡鬼所為。
潘十二反應迅速,將刻著“滅”字的銅幣依次排開,把惡鬼們層層包圍,煞氣驟然下降,潘十二剛要鬆口氣,卻見他的銅幣在頃刻間被彈了回去。
正中間站著一個穿藍色校服的女高中生,她的眼球在眼眶裡亂竄,顯得格外詭異,充滿皺褶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仿佛一張鱷魚皮,鬆鬆垮垮垂下,兩條腿一瘸一拐彆扭地朝他走來。
這副模樣已經不算是高中生了,倒像是一具披著人皮醜陋的怪物。
潘十二大驚失色,直直後退兩步,道: “這是什麼東西?”
男人動作一頓,終於把視線分了一些,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嗤笑道:“一百多年的小魂魄,白盼還敢讓你來看著薛琰。”
說罷,手指微動,做了個捏碎的動作,手勢優雅從容,神情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輕蔑,不過很快,男人的臉色微變,皺了皺眉,輕蔑的表情消失了。
眼前這個一百多年的小魂魄看著明明隻是尋常惡鬼,卻福澤深厚,身上有金光庇佑,他竟一時半會沒法動它。
男人收回手,歎息道:“你這一百年,做了多少善事……”
潘十二沒理他,指著餐桌前圍繞著的古怪屍體,正慢慢蠕動著、歪歪扭扭地著向他走來:“蘇薄,你養了一群什麼東西?!”
蘇薄聞言,挑眉微訝:“你認識我?”
緊接著,像想起什麼似的,釋懷道:“也對,不然白盼怎麼會找你幫忙?”
小鹽巴被陣痛模糊了大腦,他抱著肚子,忍痛站了起來,想找個地方躺下,但不能是這裡。
“你還不能走。”蘇薄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鹽巴腿一軟,險些跪了下來,好在蘇薄也不是現在就想讓他死,抬手提了一記。
潘十二著急道:“你把他還回來!”
蘇薄被他嚷嚷得頭疼,便輕揉眉心,慢吞吞地說:“我是應付不了你,但彆人可以。”
他稍稍抬手,如同怪物般的女高中生淒厲地慘叫一聲,以極快地速度張牙舞爪地朝潘十二奔來,她嘴裡冒著黑煙,似乎是渾濁的煞氣。
潘十二收起“滅”字銅幣,取出一排的“縛”,將她狠狠捆住,然而這種束縛持續不了多久,銅幣便被黑霧侵蝕,字跡消失,掉落在地。
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真難對付。
她死了,彌留在世應該是惡鬼才對,但如同應付惡鬼的手段對她來說完全無用。
“嘖。”潘十二撓了撓頭,麵對眼前阻止他前進,難纏的怪物煩躁至極,餘光瞥向四周,發現整個圓桌的惡鬼都喧叫著向他襲來。
忙於應對的同時,小鹽巴和蘇薄不見了。
潘十二一愣,崩潰地大聲叫喚:“啊——完蛋了——”
……
小鹽巴被帶進一間商品房裡。
他難受得暈乎,沒法顧及目前的處境。
“我每天晚上會做噩夢……”小鹽巴卷縮在床上,嘴裡的問題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也是你的傑作嗎?”
蘇薄的耐心很好,他搬了椅子坐在床前,溫聲道:“一半一半吧,畢竟召開惡鬼的人是我,但本身就你懷著鬼胎,外部的煞氣本就容易入體,碰到厲害的惡鬼,身體自然承受不住。”
小鹽巴把腦袋埋進枕頭裡。
“你剛才說我會死,為什麼?”
蘇薄依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知道白盼為什麼一直不碰你嗎?因為他身上的煞氣太重,尋常人難以承受,你也一樣,他不願你死,自然不會碰你,可惜啊,白盼自以為見了你,伴你一生就好,殊不知人和鬼一樣,欲望永無止境,他忍耐不住,打破自己定下的約束,又能怪誰呢?”
都是他不好,是他毫無防備,點了李冉兒寄來的熏香……
小鹽巴覺得心裡難受,便轉過頭不吭聲了。
他不清楚眼前叫蘇薄的男人到底想要做什麼,但小鹽巴聽說過這個名字,之前和白盼去冥城,高老頭的徒弟就是被他迷惑了身心。
蘇薄是極其危險的男人。
想到這裡小鹽巴忍不住警惕起來,他繃緊身子,暗暗想著對策。
蘇薄對人情緒的變化極為敏銳,意識到小鹽巴對他的敵意,便伸手俯下他的眼簾,輕輕說道:“睡吧,待睡醒後,便什麼都能想起來了。”
小鹽巴肚子難受,哪裡睡得著?
等困意漸漸爬上頭頂,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你想讓我想起什麼?
想起從前,幾百年前的記憶。
……
草長鶯飛。
那時候,人人知故蟬城的胡悅南館裡有一美人,魅惑動人,卻是男兒身。
雖能蠱惑人心,但本身是個災星,凡是跟他走得太近,必不得好運,還會遭至橫禍。
容家武館的兒子容明偏生不信這個邪,對他一見傾心,不顧家人反對,硬是將他贖了出來,安置在自己的宅院中。
不想不到三個月,容明便失蹤了。
這三個月容明除了和蘇薄住在一起,幾乎沒有出門,除了蘇薄作惡,還能有誰?
容家大怒,告到官府,卻沒有證據,隻好把蘇薄趕了出去,但容明是怎麼也找不到了。
容明是容家獨苗,集萬千寵愛長大的,不說容家二老,就是容家大姐,也急得夜不能寐。
薛琰,便是容明的大姐——容玉的兒子。
容玉嫁給了薛氏鏢行的長子,在薛氏鏢行在故蟬城呼風喚雨,自己弟弟失蹤,容玉自然不會放過蘇薄,她自己不好出麵,便明裡暗裡,讓兒子薛琰去試探他。
薛琰常常聽母親嘮叨自己弟弟是如何被蘇薄蠱惑得丟了性命的,加上本身就不太看得起徘徊在花街柳巷地方的人,故對蘇薄印象極差。
蘇薄被容家趕出,便沒再回胡悅南館,而是在城中街頭擺了個刺繡攤,每日幫人刺些繡品糊口,每次母親讓他試探刁難蘇薄,薛琰也沒有拒絕,反倒是蘇薄氣定神閒,一副坦然處之的模樣。
薛琰三次登門,次次不動聲色地觀察對麵男人神色。
“我臉上有花嗎?”蘇薄好笑道。
薛琰蹲下身,捏起他的臉,忍不住刺道:“本公子來這裡三次,次次讓你刺繡,這帕子的材質是上品,送也是上你送到薛氏鏢行,再蠢也知道是誰在警告你,你倒好,不徐不緩,悠然自得的很。”
蘇薄一身紅衣,襯得他皮膚白皙,他靜靜坐著,不答也不言語。
薛琰的怒意被成功激起,蘇薄見他怒極,才搖頭否認,神色依然冷靜:“我沒有殺人,你若不信,就這樣一直看著我吧。”
“我當然會看著你,一直看到露出馬腳為止。”
薛琰一邊嘴硬,一邊心裡惡狠狠念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