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知道自己剛才的失誤,唯唯諾諾道:“是……”
阿白回去的路上,整個人的精神都是恍惚的,總覺得姐姐還沒死,還活在他周圍,還能對他笑,大嗓門地戳他痛處。
薛琰拍著他的脊背,輕聲道:“想哭的話,哭出來會好些。”
阿白起初還想忍著,被薛琰這樣一安撫,反而受不住,趴在薛琰懷裡崩潰地大哭。
薛琰有一下沒一下拍著他的後背,思維漸漸遠了。
他回想起洪水淹沒的故蟬城,想起不知何時死去的爹娘,心中湧過一抹刺痛。
幸好,你還能哭出來,我丟了心,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阿白哭著哭著便睡著了,手緊緊勒著薛琰的腰肢,就算是鬼魂,這種禁錮的姿勢也實在難受,而阿白,卻睡得格外安心。
薛琰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忍耐。
阿白被送回了山寨,老寨主笑臉相迎,低頭哈腰地送走了伍賈萬的家仆,回頭便衝著兒子嗬斥道:“誰讓你自說自話出山寨的?!”
“你賣了我姐姐?”
阿白睜著一雙腫得如同核桃一般的眼睛,道:“你賣了自己的女兒——?”
他聲音響亮,引得寨裡啃著羊排的幾個小嘍囉頻頻回頭。
“閉嘴!”老寨主壓製著怒意,拖著阿白往自己的寢屋走去。
阿白力氣沒老寨主那麼大,被硬拖著,完全反抗不了,他又氣又急,要去咬老寨主的手。
“孽子,你乾什麼!”老寨主氣急敗壞地揪開他的頭發。
“你殺了我姐姐!”阿白大吼。
“什麼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你瘋了嗎?”老寨主轉過身,移開視線,不肯看他。
“你知道伍賈萬的過去——”阿白嘶聲力竭,然而很快,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啞了,再也出不了聲了,隻能以抑製的語氣問道:“為了點錢,故意送她去送死,是不是?”
“伍賈萬的過去……什麼過去?”老寨主一下發現了重點,眼睛灼灼看著他:“你去看你姐姐,發現了什麼?”
阿白冷笑:“他就是殺死河神的其中之一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呢。”
老寨主的眼神驀地意味不明起來,他的神色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甚至帶了一絲虛假的笑意:“這都是你姐姐告訴你的?”
阿白也反應過來了,他後退兩步,也許曾經他不喜歡自己的爹,也沒像今天這樣,覺得他如此貪婪,愚鈍,像醜陋的惡魔,讓人覺得惡心。
“你想知道,不如自己去問她。”
阿白緊握手指,又一根根鬆開。
遲早會讓你們受到報應。他心裡默念,像是一句誓言,對自己說,也是對逝去的姐姐說。
……
之後的幾年,山寨的資金漸漸變得寬裕。
也不知道老寨主哪裡得來的那麼多銀子,他們舍棄了草房,蓋起了瓦房庭院,甚至生活得不像落魄的劫匪。
阿白質問過父親,又去質問母親,才知道母親心中想法,竟是舍棄女兒,保全自己。
他從沒感覺如此疲憊過,也不想過多地譴責母親,在死亡麵前,誰不害怕呢?
老寨主到底還是對惠娘徹底厭倦了,他不願再花多餘的銀子,養多餘、無用的女人,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讓手下把她趕了出去,惠娘哭著哀求著,老寨主哪裡是心軟的人,反而更覺得厭倦,惠娘見求老寨主無用,便奔跑著去找阿白,到底,自己是他的母親啊……
阿白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女人,神情似乎跟明珠重疊起來。
明珠走前,是不是也哭成了一個淚人?
但為什麼呢?為什麼他沒有發現?
阿白陷入無儘的自責,連惠娘被生生拖了出去也沒有發現,直到她被徹底趕出山寨,才反應過來。
“要救她嗎?”薛琰問道。
阿白抱緊他的腰,縮在他懷裡,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惠娘是知道的,姐姐嫁過去,會是怎樣的結局,但她選擇保持沉默,甚至誘惑,來保全自己的安慰,說到底,阿白還是怨她的,所以當她也即將死去,便沒有人再為她求情了。
阿白隨著歲月的流逝,越長越大,也越發顯得冷漠,他不再像小時候那般,頤氣指使地命令薛琰做這做那,高興的時候,臉頰還會微微泛紅。
他變成了任何情緒都不會溢於言表的人。
但薛琰總覺得,比起從前,他仿佛變得更要纏人,甚至連睡覺的時候,都不願撒手。
阿白從小缺愛,薛琰一直是知道的,於是不管什麼時候,他做什麼事,薛琰便會對他縱容許多。
——包括洗澡。
阿白已經十八了,若還是小孩子,薛琰幫他洗澡,便是單純的照顧,可他逐漸長大,各種器官發育成熟,再這樣如孩童時期一樣,幫他搓背便有些奇怪了。
薛琰幾次躊躇地想要提出,都被阿白溫柔地糊弄了過去。
阿白喜歡把洗澡水,濺得他滿身,甚至弄濕了束起的黑發,然後開玩笑一般地說:“我們一起洗好不好?”
薛琰一束一束撩起眼前的銀色長發,用乾燥的毛巾將其捂乾,聞言抬眸,半嗔半責道:“你都幾歲了,真不知羞啊。”
阿白眯起眼睛,他特彆享受薛琰的雙手,放在自己頭頂的感覺,很舒服,很溫馨,像一家人一樣。
薛琰給他穿上裡衣,目光無意中掃過他的身|下,就算穿了褻褲,也遮擋不了呼之欲出的膨脹。
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窘迫和不自然,便道:“你真算是小大人了。”
“嗯?”阿白懶洋洋地哼了一聲,自然地將腦袋貼近薛琰的胸膛:“說大人便說大人,前麵加個小,就不算了。”
阿白的個頭長高不少,如今已和薛琰齊平,甚至還要高些,他做這些動作,是要微微彎腰的,銀發刺在頸間,悄悄探了幾根滑進衣服裡,顯得又刺又癢。
薛琰習慣了,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隻是輕輕推了他一把:“癢……”
阿白來勁了,摟得更緊了,啞聲道:“我又沒碰你,怎麼會癢?”
薛琰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便試圖轉移話題:“……夜深了,快睡覺吧。”
“嗯。”阿白在他耳邊笑了笑,跟著道:“我們睡覺。”
就算是睡覺,阿白也是扒著薛琰一起的,像是害怕他會逃跑似的,抱得緊緊的。
薛琰是鬼魂,在阿白小的時候,便陪在身邊,雖說是睡覺,實際就是陪著,他根本不會睡著,可最近幾月,卻有所不同了,他會感覺到困意,會在晚上失去一段時間的意識。
——也就是說,他也會像普通人一樣睡著。
是不是,阿白為他裝了一個紙心臟的緣故?
薛琰一邊胡亂猜測,腰間上的手又縮緊了一分,燭火耀眼,他聞到一股淡淡的熏香,漸漸的,睡意便侵襲了大腦,什麼都不知道了。
阿白下床,把燃燒止儘的符紙處理乾淨,回來後,薛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還是睡著的薛琰好看。
平時嘮嘮叨叨,像和尚念經似的。
他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湊得極近,近到連睫毛都能一根一根數得清晰。
阿白早就數過了,他對睫毛不感興趣,手指沿著薛琰的臉頰,慢慢移到紅潤的嘴唇上。
不知什麼時候,阿白便開始對眼前的魂魄有了奇怪的占有欲,不是那種隻要陪在自己身邊就好的奢望,是更迫切、更濃鬱,想把他揉進自己身體裡,想讓他永遠也離不開自己的欲|望。
阿白細細地看他。
飽滿、圓潤、形狀極好的嘴唇,明明腰肢那麼纖細,嘴唇這裡卻肉嘟嘟的。
他一點一點品嘗,沿著路徑,慢慢摩挲,像是品嘗真愛已久的美食。
“我這樣做,你會不會恨我?”
阿白親了一會,便鬆開手,擔憂又害怕,緊接著,又露出一抹釋懷的笑顏:“隻要不被發現就好了,對不對?”
他第一次慶幸自己擁有控製鬼魂的能力,要不然,就不會碰到薛琰了。
阿白一連偷親了他幾日,後來便摸索著學會了更深|入的、唇齒交融的親吻,就算他靈力強大,也經不起泊泊外露的煞氣,清晨起來,總頂著兩顆碩大的黑眼圈,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薛琰察覺到不對,問道:“最近睡眠不好嗎?”
“沒有。”阿白一邊拒絕,又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薛琰真好吃啊。
可惜,他大概不能一直吃了。
阿白有些沮喪,表麵還是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可能白天太累了吧。”
薛琰想起白日裡,這孩子一直在研究符紙,便板著臉督促道:“要勞逸結合。”
“知道了。”阿白看著他,漂亮的桃花眼閃過一抹戲謔:“你還是不說話的模樣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