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因看不見的角度,西林睜開了眼睛,下巴搭在塞因的肩窩處,他望著車後倒退的夜幕,恍然間記起第一次和塞因喝酒時的情狀。
希爾的出國留學給了塞因很大的打擊。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心情抑鬱,時常跑去酒吧喝酒。大學城總共就這麼點大,漸漸的,消息傳開了,西林也知道了。
他花了很長時間收拾好心情,對著鏡子整理著裝,演練了好幾次對話,終於在某個夜晚,鼓起勇氣坐到了塞因身旁。
——然而過度的緊張常使人發揮失誤。
“你爛醉的模樣真是難看,需要我拍下來傳給希爾嗎?”
塞因立馬被激怒:“是你?”
西林意識到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想了想,轉而提醒道:“酒精容易使收斂劑提前失效,很大可能,你的信息素會再次暴露出來。”
“啪——”
被接連戳了兩次痛腳的Alpha摔碎了酒杯,笑意猙獰:“凱爾薩,要不是你的信息素告訴我你是個如假包換的Omega,而我恰好還算有做A的底線,你以為自己還能毫發無傷坐在這裡跟我冷嘲熱諷嗎?”
西林沉默了很久,低頭盯著光滑的大理石台麵:“我沒有冷嘲熱諷的意思。”
這話顯然毫無說服力。
如果說平日裡的塞因還能維持麵上的冷靜,那麼醉酒後的他,麵對不順眼還挑釁自己的人,說話的語氣堪稱惡龍咆哮:“你到底對希爾說了什麼?他幾天前明明還告訴我,他打算留在首都星!”
“他在猶豫,阿薩星在腦科的領域在星際屬於頂尖級彆,我隻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提出了合理的建議。”西林語氣平靜得可怕。
塞因揪起了Omega的衣領,然而對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正如以往的每一次狹路相逢,那雙淺色的綠眼睛裡永遠仿佛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時常引起他的不適。
塞因問:“你就不擔心自己很長時間會見不到他?”
西林說:“可以終端通訊。”
塞因的怒火似乎到達了某個臨界值,反而冷了下來。
他說:“你有時候冷靜得可怕。凱爾薩,你真不像一個Omega。”
西林張張嘴,剛想說什麼,塞因卻已經轉過頭:“聽說Omega的情緒遠比Alpha敏感,可那些通用定理全都不適用於你。”他放下酒瓶,身體緩緩靠近,目光探究般注視西林的臉部,“你會哭嗎,嗯?希爾離開的那天,你有沒有像個正常Omega一樣偷偷鎖緊了房門哭得肝腸寸斷?”
西林:“希爾是去深造留學,我為他感到高興。”
塞因嗤之以鼻。
西林認真問:“難道你哭鼻子了?”
塞因好笑道:“就算他前往阿薩星留學,我至少有十種方法找到他,甚至現在就可以向學校申請同項目進修,第二天就能到達希爾身邊繼續做他的同學。不像你……”他搖搖頭:“高昂的旅費,恐怕不是一個貧民窟出身的Omega能負擔得起的吧?”
忽略塞因滿身的酒氣,他說的這番話邏輯十分清晰,讓西林覺得他是真的打算這麼做了。
塞因沒有看著西林,因而也沒有注意到那雙淺色的綠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陰翳。
酸澀的沉悶感被堵塞在體內,反複消耗著情緒與心力。
西林:“對,我負擔不起。阿薩星……太遠了。”
遠比這家群魔亂舞的酒吧遠得多,是他無法追去的所在。
西林又問:“你要離開?”
塞因不可能離開。
他已經能感受到希爾對他毫無感覺。
他努力追求了很久,但對方依然走得決絕。Alpha的自尊無法令他放下身段繼續去追逐一個對自己無感的人。
這場初戀無疾而終。
他在酒吧喝悶酒,一部分是在祭奠自己失敗的戀情,另一部分則是Alpha潛藏的自尊作祟,這段校園感情無疑令他感到挫敗,但遠沒有撕心裂肺的地步。
但這些混雜了太多成分的苦悶絕不適合跟眼前“不懷好意”的Omega說,所以塞因不再理會他。
而西林無從得知這些,他意識到今晚的交談正如以往的每一次會麵,都將以不愉快收場。
他又問了遍:“所以,你決定動身了嗎?”
塞因的臉色因為這句話變得更沉。
西林:“在金融學方麵,首都大學遠比阿薩星好得多。而且希爾的項目專業性很高,不是醫學院的學生,很難……”
塞因惡狠狠地看向他:“說夠了沒有!”
西林:“……”
“O們最喜歡甜甜的果酒,來一杯?”
兩人齊齊回頭,酒保笑容滿麵地看著他們——自從塞因摔碎了酒杯,這兩人早已被列為重點觀察對象。
西林點頭,並提了要求:“10度以內,謝謝。”
酒保有些訝異,朝他眨眼:“這種話可不能被外麵那群Alpha聽見,他們通常會對長得好看酒量卻低的Omega不懷好意。”
塞因嗤笑一聲。
酒保有些尷尬:“當然身邊已經有Alpha的O除外。”
塞因:“……”
酒保遞過酒杯,確認兩人暫時不會打起來後,便識趣地走開了。
西林抿了口酒液。這是他第一次喝酒,此前從未試探過自己的酒量深淺,出於謹慎的態度,才提了度數的要求。微酸的口感彌漫舌尖,通過喉管滑入腹中,餘下淡淡的苦味。
兩人頭一回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彼此都沒有心情爭執下去了。
許久後,西林的酒杯空了,他大腦清醒,膽量卻陡升了些,“回去嗎?我可以順路帶你。”
塞因轉過頭,看到身旁的Omega時,愣了愣。
西林的皮膚是乾乾淨淨的白,仿佛就算是有人對準他的臉惡劣地吹起一陣灰塵,塵粒都會自動滑落,掛不住的那種白。
這種膚質很大程度上,能放大某些特殊群體的淩虐欲。塞因偶爾也曾幻想這個Omega狼狽臟亂的模樣,可惜無論何種困境,這家夥仿佛根本沒有慌亂這種情緒,總是麵無表情地跟在希爾的身邊,無趣而礙眼。
然而此時被酒意侵染的Omega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緋紅,眼底也仿佛氤氳著水汽。額發軟軟地垂著,就連望過來的目光似乎都帶了一層水汽……
車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已到達目的地。”自駕係統的刻板女聲將塞因從睡夢中驚醒。
塞因揉了揉眼角,發現自己竟然也在回去的路上打了個盹。他低下頭,發現西林依然掛在自己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包圍著他,他想起了夢境中的西林。
“原來我們以前還一起喝過酒呀。”他笑了笑,用指腹摩梭了一下Omega頸後細膩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