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把糧食全都吐在了藤筐之中。
由胃,到筐。
吐完糧食之後,她已臉色蒼白,然而卻像是如釋重負,臉上現出難以形容的溫柔。
她看起來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她看起來像是完成了今天必須完成的大任務。
李世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女子為什麼要這般的糟踐自己。
這時顧天涯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極低但卻像是炸雷,在他耳畔道:“二哥你看到沒有,糧食上麵沾著血,你知道為什麼會沾著血嗎?因為這個女子的胃部已經壞掉了。”
李世民怔怔發呆。
隻聽顧天涯歎息一聲,語氣十分苦澀的道:“她每天都要摳自己的喉嚨,每天都要讓自己吐糧一次,我雖然不知道她做這事做了多久,但是我知道她的胃部已經廢了。”
“為…為…為何要這樣?”
李世民隻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打哆嗦。
但見顧天涯看他一眼,語帶艱澀的道:“原因麼,很簡單,她雖然努力乾活做工,然而掙不足養活孩子的糧食,但她身為一個母親,隻要有一丁點辦法也不願放棄,所以,她選擇了偷吃……”
顧天涯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目光像是帶著某種深意,再次看向李世民道:“二哥,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這個吐出糧食的女人,她是在糧倉裡麵做工。”
李世民像是已經傻了,怔怔站在窗戶旁邊發愣。
這女人在糧倉裡麵做工,然而她卻掙不足養活孩子的糧食。
所以她選擇了偷吃,帶回家中再吐出來。
每天摳一次喉嚨,拚命吐一次糧食。
雖不知她乾這事乾了多久,但知道她的胃部已經壞了,因為,那些糧食粘有血跡。
那是她胃裡的血。
人畢竟不是動物,上蒼並沒有賜給人回吐的功能,明明上蒼不曾賜予,這個女人卻能做到,原因很簡單,她要養孩子。
這時隻聽顧天涯再次開口,聲音無比艱澀的道:“她在糧倉裡的差事,乃是負責曬濕晾乾,每當收工之時,會被搜查全身,但是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搜到她偷糧的把柄,因為她偷糧的工具乃是自己的胃。監守者,自盜,嘿,真是一個不錯的好辦法。”
監守者,自盜?
李世民喉嚨仿佛堵住一塊石頭,好半天之後方才極其艱難一笑,道:“我還是第一次重新審視我曾學過的語句。”
監守者,自盜!
這是一個用來貶斥的詞語。
然而放在這個女人身上,竟讓這個貶斥詞語變的灼灼生光。
李世民忽然再次看向屋中,仿佛喃喃自語一般的道:“她用這種辦法養育了自己孩子活著?”
顧天涯淒苦一歎,忽然轉頭躲閃開去,他不願意讓李世民察覺他的淚水模糊了眼睛,隻是在口中輕輕發出一聲哽咽的笑。
像是解釋般道:“世間有一種偉大,叫做孩子的母親。”
女人,為母則剛。
她用自己的胃,偷回了養活孩子的糧。孩子吃的每一口飯,上麵都沾染著母親胃裡的血。
也就在這時,忽聽屋裡又有響動,似是那個女人正在喃喃輕語,聲音裡麵帶著無比的溫柔,不斷的道:“我的丫頭應該快回來吧,我得趕緊把糧食洗一洗,我不能讓她看到我吐了血,否則可會把她給嚇壞了,孩她爹,你放心,我有本事的很呢,咱家丫頭沒餓著,隻是我的胃越來越疼了,不知道還能夠撐多久,孩她爹,我真想你啊,想你能給我揉揉肚子,因為我胃裡真的好疼啊……”
這一番喃喃輕語,終於顯出了一個女人的柔弱。而李世民這個心性堅韌的大唐秦王,也終於扛不住一雙虎目溢出的淚光。
他已經明白,這就是顧天涯想要帶他看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顧天涯絕不僅是隻帶他看上一看。
此舉必有後續,故而才會如此。
顧天涯費儘這麼大的心思,肯定是對他有著某種請求。
若是彆人對他耍這個心機,李世民怕是早已心生殺意,然而顧天涯對他耍的這個心機,李世民竟然有種急著想答應的衝動。
他還不知道顧天涯想要的是什麼。但是他在心裡早已經開始答應了。
他目光直直看著顧天涯,等待著這個‘妹夫’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