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涯死死抓著他的手,哽咽道:“大哥,對不起。”
李建成突然哈哈大笑,麵色顯得無比釋然,道:“你又不是大羅神仙,何須對我說聲抱歉?肺癆絕症,患之無救,這又不是你的錯,小弟你為什麼要自責。”
他說著看了顧天涯一眼,又道:“自從我提出辭彆的那日起,你的情緒一直很不好,你動不動發火,你經常的暴怒,甚至會因為一點瑣事,直接和秀寧大吵大鬨,終於在昨日晚間之時,你一個人跑到河邊嚎啕大哭,你以為躲過了所有人,卻不知道大哥就在不遠處,那時我就知道,我的肺癆你治不好。”
顧天涯更加傷心欲絕,猛然苦澀低歎,仿佛喃喃的道:“倘若有一個人還活著,他也許能治好你的病。”
李建成嗬嗬一笑,陡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大聲道:“世間哪有那麼多假設?人活在當下就得低頭。天涯小弟,不要送了,你我各自回家,奔向自己的前程,雖然大哥我的道路已經走了儘頭,但我在臨死之前還要做件大事,這件事,石破天驚,會有大危險,會死很多人,所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三年之內你不可離開河北……”
顧天涯擦了一把眼淚,望著他道:“您是不想讓我踏足長安吧?”
李建成微微一怔,隨即展顏而笑,道:“我忘了你的聰慧絕頂,任何事都瞞不住你的推測,不錯,我不想你踏足長安。”
想了一想,突然又道:“你幫我瞞住秀寧,把她困在河北三年,直到我身死消息傳出之後,才允許她回家看我一眼。”
顧天涯直直看著他,好半天後才苦澀的道:“那時她隻能看到你的屍體。還有他二哥勝利後的嘴臉。”
李建成拍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寧肯讓她傷心欲絕,但也不能讓她參與進來,世家不是傻子,不會輕易上當,所以我們必須做出絕大犧牲,必須要讓所有人全都相信。”
顧天涯還是直直看著他,突然歎口氣道:“想騙所有人,先得騙自己,但是騙術再高也有漏洞可查,所以你們隻能真刀真槍的乾……”
李建成鄭重點頭,再次壓低聲音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雙方必須結成死仇,唯有如此,才會成功,此事存有大危險,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雖然我和二郎都知道彼此在演戲,但是麾下的勢力卻被蒙在鼓裡。”
他說著停了一停,輕聲又道:“等那刀兵興起的一日,雙方絕對會殺紅了眼,不死不休,隻能有一方留下,世家勢力很強,我們必須得留一手準備。”
顧天涯歎了口氣,道:“所以昭寧不能參加,她的娘子軍就是李家預防失敗的後手。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哥哥為了爭奪皇位反目成仇。”
李建成突然麵色肅重,沉聲道:“這三年時間你多勸她一些,一定攔著她不要摻和進來。”
顧天涯緩緩攥拳,仿佛盟誓般道:“我會把她阻在北地,讓她無法踏足關中,我會俯下身子悄然發展,幫她把娘子軍變成天下第一強兵,如果三年之後事情落敗,李家的平陽公主將會率領大軍長驅直入……”
“好!”
李建成重重點頭。
他陡然轉身離開,隨即翻身上馬,但是當他手中馬鞭高高舉起之時,他卻猛然又把手臂輕輕放了下來。
他騎在馬上,他雙目盯著顧天涯,彆離之時,依稀不舍,但他畢竟是大唐太子,是心性堅韌無比的李建成,終於他再次舉起馬鞭,狠狠朝著坐騎抽了下去。
戰馬一聲嘶鳴,瞬間衝刺而去。
耳聽馬蹄之聲隆隆,李建成的聲音遙遙傳至,長笑道:“天涯吾弟,為兄去也,若有來生日,再做你大哥。哈哈哈哈,下輩子你可不要不認呐……”
這是真正的道彆之語。
這是真正的生離死彆。
然而李建成的聲音那般灑脫,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於顧天涯道彆之後,縱馬狂奔向前馳騁。
約莫一裡地後,前方出現他的衛率,這是護送他來河北的隊伍,最近一段日子一直在此處紮營。
今日因為聽到要回歸長安的消息,兩千衛率早已騎在馬上靜靜等候,所以李建成並不停留,隻是手臂輕輕一揮,沉聲道:“啟程。”
兩千衛率轟然而動,跟隨大唐太子回歸。
……
而在後方,顧天涯一直遙遙眺望,他看著李建成的背影消失,足足過了很久才輕聲而歎,滿嘴苦澀的道:“史書上的玄武門,原來竟是這種事,果然曆史由人寫,蒙蔽千年不可查,然而我雖得知,但卻有心無力,唉,肺癆,肺癆。”
這個時代的肺癆,天下無藥可醫。
所以三年後的李建成,必然是身死無救的局。
顧天涯再次長歎,轉身朝著顧家村而回,此時恰是一天清晨,東方一輪紅日升起,灑下萬道金光,照著他孤寂的背影。
他有心無力,他什麼都做不了。
所以他才會堅持來送李建成,因為他知道這是提前三年的道彆。
接下來的三年時間,大唐必然是風起雲湧……
一個鬥字,貫穿始終。
一個殺字,用來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