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雙眼睛相碰,全都站在了原地。少傾,表情都變了。
崔葇神色複雜,又有些壓抑的嫉恨,陸行舟屏住呼吸望著沈妤,眼中是壓抑的情愫而陸行川看沈妤的目光隻有恨意。
沈妤唇角微挑,又恢複了之前的淡漠。
安王察覺到氣氛不對,道:“寧安,你現在要回侯府嗎?”
沈妤淡淡道:“我要去寧王府看望姐姐。”
安王打開折扇,笑嘻嘻道:“剛好,我也要去寧王府,咱們一道罷。”
沈妤笑了笑:“殿下不去長樂宮了?”
“不去了,不去了。”安王擺擺手,“咱們趕緊出宮罷。”
他可是聽說了前兩日在嚴家發生的事,如今沈妤和陸行川遇到,分明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沈妤一個柔弱女子,還是避開陸行川為好。
可陸行川顯然沒這個眼色,他勾起唇角,走上前,抱了抱拳:“安王殿下。”
卻是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沈妤。
安王出身不高,又不得皇帝寵愛,素日裡也是個風流不羈的人,所以對於這個皇帝看重的大功臣,他自然是要客客氣氣的。
安王搖著折扇,笑道:“幾位這是要去何處?”
陸行川道:“陛下召見。”
安王頷首:“原是如此。那本王就不耽擱幾位了,幾位請罷。”
崔葇跟在陸行舟後麵,給安王和沈妤見了禮:“見過安王殿下,寧安郡主。”
沈妤明顯還記著上次崔大夫人的所作所為,麵無表情不說話,安王笑道:“不必多禮。”
崔葇輕聲道:“是。”
多日不見沈妤,陸行舟忍不住多看她兩眼,腰間那隻香囊好像突然變得很燙。
他有一種隱秘的心思,既希望沈妤知道他戴著她繡給她的香囊,又不希望她知道,
若是前者,沈妤就可看清他對她的心意,但是以沈妤現在的性子一定會嘲諷他。
若是後者,沈妤便會永遠認為,他前世對他隻有利用,不明白其實他真的很喜歡她。
崔葇心思敏感,再加上暗中了解了陸行舟和沈妤之間的事情,所以她輕易地就察覺了陸行舟現在的心情,心裡越發委屈了。
她不想恨沈妤的,可是她不由自主的就將一切歸咎於沈妤了。
陸行川剛抬起腳,可是在走過沈妤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似笑非笑道:“那天沈小侯爺受到了驚嚇,如今可好些了?”
這是對沈明洹的輕蔑。
沈妤微微一笑:“勞煩二公子記著,洹兒年紀還小,能下場比賽我已經覺得很欣慰了,受點驚嚇也是很尋常之事。倒是我大姐,她可是寧王妃,又身懷皇家子嗣,若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二公子隻怕是擔待不起。不過,二公子是威名赫赫的將軍,想必紀世子送給你那幾箭沒把你嚇到罷?”
陸行川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沈家和紀世子何時關係這般深厚了?”
沈妤笑道:“二公子久不回京城,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屆時可不要太驚訝。”
陸行川譏笑:“其他的我或許不知,但關於寧安郡主的事我一入京就聽說了,郡主還真是聲名遠揚,在下佩服。”
沈妤淡淡道:“二公子可是戰功赫赫的將軍,我可擔不起你一句佩服。”
“我在戰場多年,見識過無數刑罰,殺過無數敵人,也審問過不少細作,手段之殘忍,聞所未聞。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郡主一個女子竟然如此大膽,我三弟……”
“夠了,行川!”陸行舟製止他。
陸行川回頭:“大哥,你還護著這個……”
話未說完,他想起來崔葇還在陸行舟身邊,冷哼了一聲,閉了嘴。
沈妤麵色不該:“有因必有果,二公子隻看到了結果,為什麼不想想我為何要那麼做呢?”
陸行川冷聲道:“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你是個惡毒女人的事實。”
沈妤輕笑一聲:“既然二公子如此蠻不講理,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了的了。”
“寧安郡主自幼嬌生慣養,被眾星捧月,如今做了惡事還能全身而退,不知多少男子與你的狠辣手段相比,都自愧不如。”陸行皓還那麼年輕,就要受儘折磨,生不如死的活著,沈妤卻能安然無恙。他不服氣!
麵對渾身冷冽氣息的陸行川,沈妤毫不懼怕:“二公子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總之與我無關。”
說著,她抬腳就走。
在陸行川出口之前,她突然回頭,笑容莞爾:“二公子在邊疆多年,久不回京,可是也不該忘記規矩。”
陸行川一怔,似乎沒反應過來沈妤在說什麼。
沈妤身姿纖柔,站的筆直,雙手交疊在小腹,麵上含笑,一副溫婉端莊的大家閨秀的做派。
“這樣顯而易見的事,二公子還需要我提醒嗎?我是太後親封的郡主,品級比你高出一大截,按照禮數,你該向我行禮的,難道你沒看到你大哥和大嫂如何做的嗎?”
陸行川是個很驕傲的人,怎麼可能會向仇人彎腰?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小小女子。
當被沈妤故意點出來,他驚怒交加,正要反駁,陸行舟看了一眼沈妤,淡淡道:“二弟,郡主說的不錯,按照規矩,你是該向她行禮。”
“大哥!”
陸行舟警告道:“二弟,這是京城,是皇宮,不是邊疆,你可不能再隨性而為。”
陸行舟的話他還是要聽的。陸行川不情不願的拱手道:“見過寧安郡主。”
沈妤笑道:“雖然這個禮行的不太好,可念及二公子才回京,需要熟悉一段時間,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她又對安王道:“殿下,我們走罷。”
陸行川克製住要暴怒的衝動,待沈妤走遠,他道:“大哥,你就任由這個女人欺辱我們陸家?三弟和小妹……”
陸行舟負手而立:“二弟,那件事的來龍去脈我比你清楚,的確是三弟和妹妹有錯在先。”
“大哥,即便如此,沈妤也不該下此毒手。你不知道,我看見三弟那個樣子,有多心痛。”
“所以你就在嚴家惹出麻煩?”陸行舟冷冷的看著他,“我明明早就和你說過,京城和邊疆不同,不要憑一時意氣衝動行事!”
陸行川彆過臉去:“我隻是想為三弟出口氣罷了,我可不像大哥這樣沉得住氣。”
他回頭看看遠遠跟在後麵的崔葇,道:“大哥,你果真還念念不忘沈妤嗎?”
“胡說什麼!”陸行舟厲聲道。
陸行川放低了聲音:“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不要說了。”陸行舟握緊了拳頭,“快些去拜見陛下罷。”
…
沈妤和安王一同去了寧王府。
寧王對沈妘這個孩子很重視,囑咐人一定要好好照料沈妘,所以現在沈妘輕易出不得院子,身邊還有無數嬤嬤婢女照顧著。
聽聞沈妤來了,沈妘很高興,被人扶著到院門口去接她。
嬤嬤還在沈妘耳邊嘮嘮叨叨,沈妘煩不勝煩:“好了,趙嬤嬤。我如今在府上待著十分煩悶,阿妤來陪我說說話你就不要絮叨那麼多了。”
沈妤到了門口,就聽見這話,玩笑似的道:“是誰惹姐姐不高興了?”
眾人趕緊行禮。
沈妘拉過她的手,笑容溫軟:“還不是殿下,孩子月份才這麼小,他就急著安排了這麼多人照顧我。整日裡不許我做這不許我做那個,又無人陪我說話,實在是心煩。”
沈妤牽過舒姐兒:“現在我來了,我陪姐姐說過話,為姐姐解悶。”
沈妘道:“若是你能陪我在寧王府住些日子就好了,隻怕祖母舍不得。”
沈妘看她一身華麗的裝扮,道:“你是從哪裡過來的?”
沈妤笑容淡了些:“賢妃娘娘召我進宮敘話。”
“賢妃?敘什麼話?”
沈妘現在懷著孩子,沈妤不想讓她擔心,便選擇了隱瞞。
“賢妃娘娘之前病了,想找人說說話,緩解緩解心情。而且,傅家現在成了景王的嶽家,許是賢妃知道,她現在能依靠的隻有沈家,所以想與我聯絡一下感情。”
沈妘不疑有他,道:“想來的確如此。”
兩人進了正屋,沈妤扶著她坐下,又將舒姐兒攬在懷裡,重新打量了下房間:“看來寧王殿下對姐姐的確很好。”
沈妘抿唇一笑。
沈妤看著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姐姐沒什麼不舒服的罷?”
沈妘笑道:“我很好。”
“也沒什麼不長眼的人讓姐姐心裡不痛快罷?”
沈妘微怔,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道:“傅杳倒還算安守本分,殿下偶爾去她房裡留宿。”
“那就好。”沈妤垂首,給舒姐兒喂了一塊拇指大的點心,“我好像聽聞,京兆尹和吳侍郎都想將女兒送進來。”
鄭盈繡倒也罷了,吳惠然可是吳婕妤的侄女,看來安德妃死後,吳婕妤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向傅賢妃示好。
沈妘唇角微僵:“此事我並不知情。”
“姐姐如今懷著孩子,許是寧王殿下不想讓你多心罷。”沈妤笑容有幾分冷嘲,“側妃之位隻有兩個,若是吳惠然和鄭盈繡真的進了寧王府,總要委屈她們其中一人了。”
沈妘垂眸思忖一會道:“我如今身子不方便,的確要找幾個可心的人伺候殿下。”
沈妤不想讓她傷心,可這是不可避免的,她早晚會知道。
沈妤眼中的輕蔑不加掩飾:“以吳家人的做派,就算隻讓吳惠然做一個的小妾,隻怕他們也會很樂意。忍一時之恥,等到將來他們得到的會比現在多得多。”
沈妘道:“依照如今的局勢,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你不必為我擔心。”
沈妤深吸一口氣道:“我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祖母聽聞姐姐有孕,心情愉悅,還說過幾日要親自來看你呢。”
沈妘忙道:“祖母年紀大了,就不要為著這點小事勞累了。”
沈妤抿唇輕笑:“得知這麼一個好消息,祖母怎麼坐得住?她不看看看你,總是不放心的。”
沈妘道:“也好。等祖母來的那日,你提前著人通知我,我也好讓人準備準備。”
正說著,外麵有婢女進來稟告道:“王妃,寧王和安王殿下到了。”
“安王?”沈妘望著沈妤道。
沈妤狀若無意道:“忘了告訴姐姐,我是和安王殿下一同到寧王府的。說起來,上次他向姐姐告我的狀,我還沒和他計較呢。”
沈妘嗔道:“什麼告狀?人家也是好心。”
沈妤想了想,問道:“安王經常到寧王府來嗎?”
沈妘點點頭:“他和殿下交好,到寧王府的次數的確多了些,就像周王喜歡去景王府一樣。”
沈妤輕哼道:“周王的舌頭可不會這麼長。”
沈妘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呀,這點小事你怎麼還記得如此清楚。”
簾子掀開,一道含笑的聲音傳來:“從外麵我都聽到寧安在說我的壞話了,我不過就是那次多說了幾句話,你就念念不忘,真是個記仇的丫頭。”
話音剛落,安王就和寧王走了進來,寧王先和沈妤打了招呼,沈妤冷淡的應了。又摸了摸舒姐兒的頭發,然後坐到了沈妘身邊,關切道:“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沈妤柔聲道:“我很好。”
安王老老實實的給沈妘見了禮:“二嫂好。”
沈妘頷首:“安王今天怎麼有空閒到寧王府?”
安王笑道:“橫豎閒來無事,四處逛逛,這一逛就到了二哥這裡。”
寧王故作嫌棄道:“說什麼閒來無事,想必是你看上的那位姑娘沒空搭理你罷?”
安王嘿嘿笑了兩聲:“二哥不要拆穿我嘛。”他壓低了聲音道,“小侄女還在這裡呢,彆教壞了她。”
寧王朗聲一笑:“你呀你,整日每個正形。話說回來,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娶個正妃管管你了。”
安王趕緊道:“二哥照顧好二嫂就行了,千萬彆操心我的親事。我一個人自由自在,可不要被人管著。”
寧王笑道:“就算我不管你,父皇遲早要下旨讓你娶妻的。”
安王攤開手,低頭看看自己:“我這個樣子,誰家父母願意將女兒嫁給我?”
寧王拍了他一下:“又胡言亂語。你是皇子,自然是配得上任何人的。”
話雖如此,可是在座的人都清楚。安王出身不高,那些想更上一層樓的大臣,是不願意讓千嬌萬寵的嫡女嫁給安王的,但是安王畢竟是皇子,也不能娶個庶女為正妃,所以關於安王正妃的人選,倒是有些為難。
安王連連搖頭:“還是算了,橫豎我是不著急的。父皇一向不喜歡去我母親那裡,也不喜歡召見我,想來一時半刻是不會想到我的親事。”
寧王無奈的笑笑:“你不要逃避,我說的是真的。我這裡倒是有個人選……”
這是要利用安王和其他家族聯姻了嗎?吳家不是世家大族,想來寧王說的人選不是吳惠然,難道是鄭盈繡?
鄭家雖然比不上沈家、陸家等家族,但也是世代官宦人家,京兆尹官居三品,鄭盈繡倒也算配得上安王。
沈妤一邊低頭逗弄著舒姐兒,一邊想著彆的事。
誰知安王卻像個孩子一樣捂住耳朵,連聲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娶妻。”
沈妘見此,笑出聲來。
她本就生的美,又兼氣質溫婉,這一笑,恍若牡丹盛開,讓人移不開眼睛。
安王笑嘻嘻道:“二哥,看在我逗笑二嫂的份上,你就彆逼我娶妻了罷。”
寧王心下失望,卻還是笑道:“真拿你沒辦法。我擔心無人照顧你,你反倒是不領情。”
安王又笑了兩聲,一把抱起舒姐兒,將她舉到頭頂,又顛了兩下,逗的舒姐兒咯咯直笑。
少傾他又將舒姐兒放了下來,舒姐兒頓時不高興了,扯著他的衣袍,還想讓他抱。
“彆急,四叔有好玩的要送給你。”
安王拍拍手,一個小廝拿著一個鳥籠進來了,裡麵一隻綠色的小鳥在嘰嘰喳喳的亂跳。
舒姐兒興奮的睜大了眼睛,指著鳥籠,含糊不清的說著話。
隻見安王親自將鳥籠打開了,裡麵的鳥兒張開翅膀撲棱棱飛到窗台,啄了一口茶又飛進了籠子裡。
如此反複幾次,安王吹了個口哨,鳥兒站在籠子裡不動了。
見此情景,就連沈妤也目瞪口呆,沈妘更是驚訝。
舒姐兒和鳥兒大眼瞪小眼,互相看著,好像在思考為什麼鳥兒不動了。
沈妘微笑道:“勞煩安王了,她這麼小,送她這麼貴重的禮物,一定會慣壞她的。”
安王笑道:“一隻鳥兒而已,算不得什麼貴重的禮物。這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我想著舒姐兒年紀小,定然喜歡,就順道給她送來了。”
沈妤心道,一隻鳥自然不會很貴,但是要訓練一隻鳥則要花費很長時間,賣給彆人自然就要得不少銀子,怎麼不是貴重的禮物了?
安王這麼做,說明他是真的喜歡舒姐兒。
沈妤倒是沒想到彆處去,舒姐兒生的這般可愛自然是人見人愛。
舒姐兒見鳥兒遲遲不飛,又去拉安王的手,安王從懷裡拿出一個精巧的哨子給她,又教她怎麼吹響。
少傾,鳥兒又張著翅膀飛出來了,舒姐兒高興的手舞足蹈。沈妘也覺得這是個新奇的玩法,也麵帶笑容的看著鳥兒飛來飛去。
沈妤揉了揉舒姐兒的頭:“開心嗎?”
舒姐兒靠在沈妤身上,笑的越發開懷,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的。
陪沈妘用了午飯,沈妤就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