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惋惜的歎道:“被太子毀了一生,又失去了孩子,心如死灰,出家為尼也不足為奇。而且,她是廢太子妃,新太子剛立下,她的身份著實尷尬,選擇出家是最好的選擇。”
“說來說去還是要怪廢太子,誰家女兒嫁給他都倒黴。”紫菀道。
皇帝看在太子妃出身張家的份上饒她一命,可是太子府上那些姬妾就沒這麼幸運了,全都被皇帝下令殺了,包括東宮官屬。
和太子有牽連的,都沒能幸免。
沈妤站起身:“事情既已成定局,就不要議論了。”
張家人終究還是沒能勸住太子妃,在寧王被立為太子的第三日,太子妃悄悄離開了張家,前往了京郊一個庵堂。等張家人趕到的時候,太子妃已經落發了。
太子妃張氏已經成為了過去,如今的太子妃成了沈妘。
不少人家想攀上新一任太子,還有一些想送女兒進來的,以‘陪太子妃解悶為由’想讓女兒在沈妘麵前博得好感,尋機偶遇太子。
可是沈妘已經快臨盆,實在不沒有精力應付這些人,就自己閉門謝客了,好在沈妤常去看她,她心裡也沒那麼煩悶了。
這一日,沈妤收拾了一番,先去慈安堂陪太夫人用早膳,再去看望沈妘。
太夫人卻是遲遲不放她離開,沈妤隻好繼續陪著她。
太夫人在心裡偷笑,表麵卻裝作不知道。她吹了吹茶,道:“妤兒,衛祭酒家送來了帖子,過幾天是衛老夫人壽宴,邀請我們家去她家坐坐呢,你和你三嬸一起去。”
沈妤不禁想到了許暄和的好友衛昱謹,頓時明白太夫人的用意了。
她撒嬌似的道:“祖母,年後宴會太多了,我不想去了。大姐快臨盆了,有這時間我還不如多去陪陪大姐。”
太夫人故意道:“妘兒身邊有那麼多嬤嬤婢女伺候呢,你也不必隔三差五就去罷?”
“可是我擔心。”沈妤搖著太夫人的手臂,“祖母,我不想去參加宴會了,好沒意思,您就彆讓我去了。”
太夫人笑了笑,又立刻板著臉道:“依我看,你這話說的不誠實。”
沈妤放開太夫人的手,坐到她身邊:“我知道祖母的目的,可我還小呢,還想多在祖母身邊孝順您兩年呢。”
太夫人呡了口茶:“去年你說你還小,推了我給你說的人家,今年你還以年紀小為由,我可是不信的。”
沈妤無奈,笑容嬌俏,大言不慚道:“實話與您說罷,京城那些世家子弟,我都瞧不上。”
太夫人稀奇道:“那你能瞧上誰?”
沈妤不說話。
太夫人知道她猜對了,這丫頭果然心裡有人了。
沉吟片刻,她放下茶盞道:“你不要告訴我是楚王。”
沈妤低頭撥弄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見她這樣,太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是話說回來,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她羞於啟齒的一麵了。上次見她這樣,還是她說愛慕陸行舟非他不嫁的時候。
思忖了一會,太夫人歎了口氣:“妤兒,你……”
沈妤知道太夫人是不願同意的,沈妤抬眸,快速道:“祖母,他說過幾日來見您。”
太夫人差點被茶嗆到:“你說什麼?”
沈妤忙為她拍拍背:“祖母彆急。”
太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孩子,嚇到我了。”
“祖母,你先彆生氣,等見到他你就明白了。”沈妤道。
太夫人探究道:“您看上他哪裡了,生的俊朗,還是因為救過你?”
提起鬱珩,沈妤麵上不覺多了幾分女兒家的羞赧,很快又恢複平靜道:“等他親自說與您聽,您就明白了。”
太夫人見什麼都問不出來,輕哼了一聲道:“那好,我救等著他來,看他要說什麼,怎麼就把我的乖孫女騙了去。”
沈妤彎唇一笑:“現在我可以出府去看望大姐了嗎?”
“去罷去罷。”太夫人嗔道,“果然是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越發不聽話了。”
沈妤心知太夫人不生氣,一顆心放下了:“那我就去了。”
說完,裙角拂過在門檻,出了院子。
太夫人倚回榻上,搖頭笑了。
半個時辰後,沈妤乘著馬車到了寧王府,不,現在應該叫太子府了。
在寧王被立為太子的第二日,大門上方就換了新的匾額,頭頂上的太陽好像比夏日還要刺眼。
沈妤作為太子府的常客,門房遠遠地瞧著沈家的馬車到了,立刻打開門,笑容比往日更殷切十分。
自寧王被立為太子,每天都有人上門求見,所以對他這個門房也很客氣,雖然隻是個小廝,卻也與有榮焉。
那些來看望太子妃的女眷直接被擋了回去,但是沈妤不同,不必通報就可以進去。
沈妘現在身子重,行動不太方便,但是聽見沈妤到了,還是站起身去迎她。
沈妤疾步行到她麵前:“姐姐現在身子重,在屋裡等我就好,何必親自出來?”
沈妘麵色紅潤,氣色看起來不錯:“我想早些看到你。”
沈妤扶著她:“前幾日才見過的。”
沈妘行動很慢,許是有孕在身的緣故,她笑起來比往日更加溫柔可親了:“也不隻是為了早些見到你,穩婆說多走動走動利於生產。”
“原是如此。”沈妤對於婦人生孩子並不怎麼了解。
走了一刻,才回了房間,沈妘小心翼翼的坐到榻上:“等你成親後就明白了。”
“大姐。”沈妤難得不好意思。
“好了,我不說了。”沈妘不再拿她打趣,“若是你實在不願定下親事,祖母那裡由我去說。橫豎咱們沈家的女兒也不怕嫁不出去。”
沈妤點點頭,問道:“舒姐兒呢?”
沈妘道:“被殿下帶進宮了,殿下說陛下想見孫女兒了,讓殿下帶過去。”
沈妤笑道:“陛下怎麼會突然想起舒姐兒了,難不成是因為舒姐兒現在是太子的嫡長女?”
沈妘默了默,道:“一個月前,阮昭容為陛下生下一個小皇子,許是陛下看到小皇子的時候想起了舒姐兒,所以突發奇想想見見她。”
沈妤道:“說起來,陛下直到現在隻有一個孫女,景王妃之前有了身孕,還被自己作沒了。陛下雖然口中不說,但還是想孫兒繞膝的。而大姐現在身為太子妃,子嗣尤為重要,索性大姐有了身孕,想來殿下十分欣慰,也希望這是個男孩,也自然而然的想到舒姐兒了。再者,我們舒姐兒生的可愛又討人喜歡,誰見了不喜歡呢?”
身孕撫了撫肚子:“是這個道理。”
沈妤捧著茶盞,狀若無意道:“京城這麼多皇親國戚,舒姐兒可是頭一分尊貴呢,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地位和尊榮,不知道讓多少人羨慕。”
沈妘隻是淡淡一笑:“尊不尊貴我不在意,我隻求舒姐兒能平安長大,將來嫁個好人家,一聲平安喜樂。”
沈妤看得出來,沈妘是真的不在意榮華富貴,隻希望舒姐兒過得幸福。她握住沈妘的手,笑道:“自然會。”
“陛下登基這麼多年,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皇子降生了,阮昭容是陛下所寵愛的,又給陛下生了一個老來子,陛下龍顏大悅,沒幾天孩子就滿月了,陛下要舉辦宮宴慶賀呢。”
沈妤道:“此事我也聽說了。”
想來,等到宴會那日,元夕那日在畫舫見到的女子也會出現,她倒是很期待呢。
正說著,聽見有人在外麵稟報,太子和雲安郡主回來了。
人還沒進來,就聽到了舒姐兒聲音,口中喚著‘娘親’,張開手臂小跑進來。
沈妤怕她碰到了沈妘的肚子,將她抱到自己身邊。
舒姐兒一看是沈妤,笑聲越發歡快了,然後指了指脖子上的金鎖給她看。
沈妘麵露詫異:“殿下,這是你買給舒姐兒的?”
鬱瑄摸了摸舒姐兒頭發,看了一眼沈妤,道:“是父皇賞賜給舒姐兒的,聽說是太後娘娘留下的。”
沈妘道:“這也太貴重了,父皇怎麼突然想起賞賜舒姐兒?”
鬱瑄笑著道:“許是父皇發現他至今隻有一個孫女兒,又許是因為舒姐兒生的玉雪可愛。”
最重要的是,皇帝此為證明了對鬱瑄的看重,沈妘肚子裡的孩子,更為為鬱瑄贏得皇帝看重添加了籌碼。
思及此,他對沈妘生出了幾分感謝,撫了撫她的肚子:“辛苦你了。”
沈妘垂眸笑道:“能有這個孩子,是妾身的福分,哪裡算得上辛苦?”
舒姐兒指著沈妘的肚子道:“弟弟,弟弟。”
鬱瑄聞言大喜,將舒姐兒抱的老高:“舒姐兒都這麼說,看來妘兒一定會為我生個兒子。”
沈妘不願掃他的興,笑而不言。
沈妤安撫的看了沈妘一眼,微笑道:“殿下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鬱瑄心裡有鬼,方才不敢多看沈妤,現在他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直視沈妤了。
他沒有一點太子的架子,十分平易近人,溫和的笑笑:“如此,就借寧安吉言了。”
沈妤難得心情好,對鬱瑄的厭惡淡化了幾分。
“殿下現在幫著陛下處理政務,可知道彆國到大景朝貢一事?”
鬱瑄笑容淡了些:“你遇到了?”
沈妤頷首:“元夕那日,和一個陌生女子起了爭執,看她的穿著打扮和言行舉止,不是大景人,而且身份不一般。”
鬱瑄沒有隱瞞:“她的確不是大景人,想來應該是漠北人。”
沈妘並不關心這些事,隻是擔心沈妤:“那人故意找你麻煩?”
沈妤笑道:“姐姐放心好了,我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嗎?”
然後,將那個女子的話告訴了沈妘。
鬱瑄饒有興趣道:“哦,你是如何做的?”
沈妤淡淡笑道:“也沒什麼,不過是吩咐人將她丟下畫舫。”
沈妘啞然失笑:“你呀,可真是大膽。不過,你沒有被人欺負就好。”
鬱瑄玩笑似的道:“寧安不欺負彆人就不錯了,怎麼會讓彆人欺負她呢,放眼整個京城,也找不到像她這樣大膽的姑娘了。”
沈妘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都是祖母把你寵壞了。”
沈妤揉揉額頭:“不隻是祖母,還有大姐呢。”
頓了頓,她意有所指道:“殿下,漠北來大景朝貢,想來定然有許多事要注意罷?”
鬱瑄知道她說的是景王,怕景王趁機作亂,或者和漠北人勾結在一起。
他道:“自然,所以這段時間政務繁忙,也很少有時間陪伴妘兒和舒姐兒。”
沈妤執起手指曲起,扣在桌案上:“那麼有些事該解決的,應該今早解決了。”
沈妤的意思是,是時候鏟除景王了?
他以眼神詢問,沈妘笑著執起茶盞。
鬱瑄確定了,笑道:“這個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
舒姐兒一看到沈妤就纏著不放,沒辦法,沈妤隻好到傍晚才回去,而且順便把她帶到沈家住一段時間。
沈妘快臨盆了,想來也沒多少精力照顧她。
陪沈妘用完午膳的時候,皇帝又召鬱瑄進宮了,傍晚沈妤告辭離開,剛好在園子裡遇到他。
有舒姐兒在,兩人隻是寒暄了幾句。
沈妤鄭重道:“殿下,湯敬業在殿下手中,該發揮最大的作用了。”
一想到馬上就要除掉景王,鬱瑄神色難掩得意:“因著廢太子逼宮造反一事,父皇最厭惡的就是有野心的皇子。而現在廢太子死了,景王的又被父皇不喜,他在父皇眼中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要除掉他是輕而易舉之事。”
沈妤提醒道:“還是小心為上。景王可不是廢太子,他的命沒那麼好拿。”
景王收斂了些許得意之色,突然道:“寧安不愛熱鬨,難得元夕出府遊玩,想來玩的很儘興了。”
聽他這話的語氣,想來又是在試探,試探她有沒有和鬱珩同遊。
她沒有否認:“是玩的很儘興。隻是大姐有孕在身,否則殿下也可以陪著大姐出府遊玩了。”
鬱瑄一噎:“寧安高興就好。”
沈妤一手牽著舒姐兒,行禮告辭。
天色漸晚,天邊的晚霞絢麗多姿,鋪在整個院子裡,池塘的水也被染上了五色光彩,隻是這樣美好的景致比不得沈妤半分。
他勉強壓下要得到沈妤的強烈願望,告訴自己不要著急,現在還不是時候。等除掉景王,他再徐徐圖之。
回到沈家,沈妤帶著舒姐兒去慈安堂見太夫人,卻是被婢女擋在外麵了。
沈妤挑挑眉:“祖母在歇息?”
婢女回道:“回五姑娘,太夫人在會見貴客,吩咐奴婢在外麵守著,不許姑娘進去。”
舒姐兒聽懂了,扁扁嘴,似乎要哭出來。
沈妤哄道:“舒姐兒等等,咱們先回去吃點東西,晚一會再過來。”
說著,不著痕跡給蘇葉使了個眼色。
回到青玉閣,等了一會,蘇葉回來了,隻是還未說話,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紫菀像看傻子一樣看她:“蘇葉,你笑什麼,姑娘問你話呢。”
蘇葉好不容易忍住笑:“姑娘,原本奴婢是想出去打聽怎麼回事來著,可是剛走到門口,元驍就從樹上跳下來了,看起來是特意等在那裡的。”
沈妤疑惑:“發生何事了?”
蘇葉輕笑:“姑娘,你一定想不到,是太夫人在您出府的時候,給楚王殿下下了帖子,請殿下到定遠侯府做客。楚王殿下當然不能不來了,聽元驍說,殿下也沒想到太夫人會這麼快就請他過來,著實是嚇了一跳呢,生怕太夫人不滿意他,臨行前一直書房悶著。”
沈妤:“……”
太夫人行動也太快了。
鬱珩雖然不至於被嚇到,但是這也太突然了。太夫人哪裡是請他做客,分明是要“審問”他呀。
此時的鬱珩,正在慈安堂,手捧著一盞茶,看似雲淡風輕,實際上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太夫人雖然年老了,但是一嚴肅下來好像又回到年輕殺伐果斷的時候,還是能唬唬人的。
她也不說話,隻是端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看他一眼。
鬱珩明明很坦然自若的,可是現在心裡反倒是七上八下的。
鬱珩到慈安堂的時候,原本太夫人要請他坐在上首的。鬱珩定然不會,推辭一番後坐在了下首。
看他這般謙虛,太夫人倒是滿意了些。
過了一會,太夫人問道:“今天冒昧請殿下前來,請殿下不要見怪。”
楚王仍是一副清風皓月的模樣:“您是長輩,喚晚輩過來定是又要事。”
太夫人又道:“殿下可知,為何老身這個時候請您過來?”
鬱珩頷首:“我知道。”
太夫人直截了當道:“是啊,因為楚王殿下的身份,若是白天請你過來,被人看到,定然會引人非議,惹出事端,所以隻有在這個時候悄悄請你來了。”
鬱珩:“……晚輩理解。”
太夫人道:“既然殿下願意紆尊降貴駕臨寒舍,那老身就不拐彎抹角,有話直言了。”
鬱珩突然生出一種要被判刑的感覺,不禁正襟危坐:“您有話直說就是。”
太夫人笑了笑,似乎很感慨:“妤兒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了,可以說她是我一手帶大的,所以在這麼多孫女中,她是我最疼愛的,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小心思我都看的很分明,關於她的事我都十分注意,所以當楚王殿下三番兩次救她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若說察覺不出你對妤兒的心思拿就是假話了。”
此言一出,鬱珩略微緊張的心徹底放鬆了,他笑了笑:“您果真是目光如炬,見微知著。”
太夫人擺擺手:“殿下過獎了,隻是我太疼愛妤兒,不能允許她被人欺騙,也不允許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殿下可明白?”
鬱珩道:“您的意思,晚輩自然明白。”
太夫人看著鬱珩的容貌,的確是千裡挑一,無人能及,隻是身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