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具屍體軟軟的倒下。
白清夜闔著雙眸, 靠在樹木, 似乎是不忍心看到眼前的畫麵。
“好了沒有?”過了一會兒, 白清夜問道。
那具屍體身上冒出了絲絲縷縷的霧氣, 最終化作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白清夜睜開了眼睛,見此情況,有些不悅:“你到底要什麼樣的身體?一個個都不滿意, 雲浮山的人遲早會發現端倪的。”
一片落葉飄下。
緩緩落在了屍體的臉上,一旁落葉中,還埋著不少雲浮山的弟子。
鹿堯的身體比之前要凝實了不少, 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長相妖媚又煞氣的男人。
“哦?”他飄至白清夜的麵前,“被發現了又怎麼樣?殺了就是了。”
“你——”
白清夜閉了閉眼, 放低了身段道:“這裡是雲浮山,你我二人若是被發現了,天下就沒我的容身之處了。”
鹿堯的話中含了嘲諷的笑意:“你啊你, 有心沒膽,活該落得這樣的地步。”
“放心, 他們暫時還不會發現。”
鹿堯又化作了煙霧,進入了白清夜的身體。
白清夜咬了咬嘴唇, 掃了一眼落葉覆蓋下的屍體, 心中無奈。
此時又響起了鹿堯的聲音:“我幫你把尾巴藏好了,一個人可不夠,還要一個。”
白清夜臉色一白, 毫無辦法, 隻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雲浮山另一處。
蕭深練劍歸來, 下意識就拐進了周燕晴的住處。
“燕晴。”蕭深端著一盤新鮮的瓜果,放在了小桌上,“你好點了嗎?”
周燕晴坐在窗前,神情有些迷茫,聽到蕭深所說的話,愣愣地點了點頭。
蕭深走到了她的身邊,輕聲問:“你在顧忌什麼?為什麼不說是誰傷了你?我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周燕晴的眼中冒出了不易察覺的黑霧,她張了張嘴:“我在樹林中遭遇了妖獸罷了……”
蕭深:“真的嗎?那你怎麼會這麼害怕白清夜?”
“真的。”周燕晴轉過了身,在蕭深看不見的地方,眼白都被黑霧所占據,“隻是受了驚嚇,現在已經好了。”
蕭深雖懷疑,但見周燕晴這麼說,隻得暫時相信了她的話。
“那你好好休息。”
“好。”
待蕭深離開後,周燕晴的動作停住,就像是一尊木偶一般,呆呆的坐在那裡。
她的身上冒出了絲絲霧氣,朝著窗外飛去。
周燕晴按了按太陽穴,“剛剛怎麼了?”
她回想了一番:“哦……隻是在樹林中遭遇了妖獸,沒什麼事……奇怪,我怎麼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
蕭潛連忙將江一樓一把摟住,退後一步將蕭雨鈴擋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青帝。
青帝倒也不在意,輕笑一聲:“愣著乾什麼,走了。”
碧青色的衣角一揚,妙曼的身姿便朝著遠處走去,一旁的人紛紛讓開一條大道,恭敬地低垂下了頭。
蕭潛下意識地看了眼懷中之人。
江一樓一把抓住了蕭潛的手腕,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和她走。”
“師兄,你……”
江一樓的狀態看起來有點怪。
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泛起了一抹紅雲,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像是沁了水,搖搖欲墜地就要落下淚來。
“沒、沒事。”他的聲音顫抖,夾雜了不易察覺的哭腔,“真沒事,你抱著我……”
蕭潛伸手一勾,將江一樓攔腰抱起,低頭對旁邊的小女孩說了一句:“跟著我。”
蕭雨鈴神情嚴肅,點了點頭,拉住了蕭潛的衣角。
青石板路到了儘頭,坐落著一座宮殿。
這宮殿有些破舊,門口的台階上覆蓋著一層青苔,一直向上,朱紅色的石柱褪去了大半顏色,上麵盤旋著株株青蘿。
生機盎然。
蕭潛的懷中抱著個人,所以他走得很慢,一步步,走入了碧樹瓊花之中。
江一樓縮在了蕭潛的懷中,黑發遮住了半張麵容。他用力地壓製住身體的本能,也不知道青帝使了什麼東西,讓他現在……渾身不對勁。
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蹁躚而過,輕輕落到了江一樓頭頂的花環上。蕭潛順著蝴蝶低頭看了過去,發現了江一樓的不對勁。
“師兄?”蕭潛貼近了過去,隻覺得懷中的身體在不停的發抖,“你真的沒事嗎?”
江一樓連說話都不能,一開口就忍不住發出奇怪的聲音。
還好青帝替他說了:“他有事。”
蕭潛望了過去。
宮殿之中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蔭灑下,根部彎曲結成了一個王座,青帝正坐在其上,饒有趣味地與蕭潛對視了一眼。
“我給他用了點小玩意。”
青帝素手一抬,上方樹枝像是活了一般,卷著一個杯子落了下來,正好到了她的手中:“江一樓,舒服嗎?”
江一樓的手指攥緊了蕭潛的領口,無力地喘了一口氣,罵了一句臟話。
他現在的狀態難以形容,大概是又癢又疼,是從骨子裡麵鑽出來,讓他防不勝防。而且這種感覺越演越烈,讓他無所適從。
蕭潛質問:“你用了什麼?”
“當然是好東西。”青帝笑道,“隻是他身子太弱,受不住罷了。”
她撒出去的花粉,蘊含木之本源,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隻是江一樓虛不受補,才會如此難受罷了。
“江一樓,你哪裡找來的身體?精血耗儘,油儘燈枯,你要是再晚來三天,我都救不了你。”
蕭潛麵色一變。
以江一樓的性子,就算是危在旦夕了還是這副隨性的模樣,讓人想不到他已經……時日不多了。
江一樓好似察覺到了蕭潛的情緒,顫抖著摸上了他的手,輕輕握住:“沒事的……”
他閉了閉眼,強忍住不適,一字一字說道:“你說這麼多廢話……是想好了救命的法子嗎?”
青帝眼皮一抬:“你求我啊。”
蕭潛低頭。
江一樓閉著眼睛,咬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是了,師兄這麼驕傲的人,讓他求人,肯定是做不……
江一樓能屈能伸:“求青帝大人救命!”
……到的。
青帝抿嘴一笑:“不夠,你得幫我一個忙。”
江一樓立刻答應了下來:“好說。”
他等了一會兒,發現青帝沒有動靜,咬牙道:“你不會沒想好怎麼救我吧?”
“想好了。”
青帝一合掌:“簡單,精血不足,就補其精血,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
“雙-修。”
“咳咳咳咳——”
江一樓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聲:“你在逗我?”
“開玩笑的。”青帝微微一笑,“既然你不願意,那我隻能退而求其次,選其他方法了。”
江一樓:“說。”
“我可煉靈丹,補你精血,替你延命,但——”
青帝話說到一半,江一樓就已精力不支昏昏睡去,額頭一點觸到了蕭潛的胸口。
“但是什麼?”蕭潛追問。
青帝淡淡道:“治標不治本,他就再也不能用劍了,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不能用劍的江一樓。
蕭潛的目光落在了江一樓軟軟垂下的左手,他手指白皙修長、指節分明,就像是一支支青竹,天生適合握劍。
江一樓,天生就該握劍。
蕭潛抬頭,對上青帝那雙碧青色的眸子,沉聲道:“還有其他方法嗎?”
“有呀。”
青帝撫摸著伸過來的藤蔓,慢悠悠地說:“你為人龍混血,若是激活龍族血脈,就算不修道也有五百年壽命,更不用說現在已經快要金丹……”
“你願意分他一半嗎?”
蕭潛毫不遲疑地給出了答案。
*
江一樓安靜地躺在白玉石床上,他的呼吸很輕,若不是胸前還有微弱的起伏,都讓人懷疑他徹底失去了氣息。
蕭潛坐在床邊,身後拂過江一樓額前的黑發。
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幾乎要化作了石像,這才動了動身子,在江一樓的唇邊輕輕地落下了一個吻。
冷的。
“咳。”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咳嗽。
蕭潛若無其事地坐直了身體,看了過去。
青帝這才走了過來,她的右手擺在胸前,上麵漂浮了一支蓮花。
蓮花花瓣粉白,為並蒂雙生,搖曳間可見裡頭嫩黃花蕊。
“這並蒂蓮我養了一千年。”
青帝有些不舍地撫摸了一下花瓣,這並蒂蓮似有靈,也蹭了蹭青帝的掌心。
“我以朝露喂養,晨曦沐浴,木之本源嗬護,隻得你這麼一朵,他要不是安瑤的弟子,我才不救他……”
青帝對著並蒂蓮絮絮叨叨了一陣,這才轉而對蕭潛說:“並蒂雙生,你激活龍族血脈後和他各自服下,從今以後,氣運、壽命共享。”
蕭潛接過並蒂蓮。
青帝提醒道:“在此之前,你要想好了。”
蕭潛認真道:“我想好了。”
在青帝的指導下,蕭潛將並蒂蓮一分為二,並蒂蓮在他手中微微顫抖,冒出陣陣流光,最後兩朵蓮花被氤氳的雲霧包裹,漂浮在半空中。
就在最後關頭,蕭潛突然道:“能不能不告訴他?”
青帝一愣:“為何?”
“這是我想做的。”蕭潛平靜道,“我不想因此從他身上獲得什麼。”
無論是什麼,都不是他想要的。
青帝好似懂了什麼,點了點頭:“好。”
這下,兩團雲霧才包裹著蓮花,搖搖晃晃的落入了兩人的眉心。
*
或許是身體不濟,江一樓感覺這一覺睡得特彆的沉。
不知睡了多久,在睡夢中聽見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江一樓眼皮一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眸的是一片濃濃的綠意。
“頭上帶綠,不是好兆頭啊……”他喃喃道。
江一樓的眼睛一閉一閉的,又即將睡著。
就在這時,耳邊再次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