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塚中極為安靜。
唯有風吹過劍林發出的“呼呼”尖銳聲響。
江一樓靜靜地坐在那裡, 望著不遠處林立的劍刃。
眼中一點星子沉下, 像是在思索什麼。
周身突然響起了一聲呻-吟, 接著暈倒在地的蕭潛睜開了眼睛。
“師兄!”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呼喚聲。
昏迷之中蕭潛還想著江一樓的安慰, 此時不免焦急,在看見安靜坐在一邊的江一樓時, 才鬆了一口氣。
“師兄, 你沒事吧?”
江一樓搖頭:“無事。”
“沈、沈長臨呢?”蕭潛還記得被他一招暗算,就眼前一黑, 失去了感知。
江一樓簡單地回答:“死了。”
蕭潛以手撐地, 爬了起來, 晃了晃腦袋。待昏沉之感消散後, 才發覺了江一樓的不對勁。
平日裡江一樓都是嬉皮笑臉的,此時他遠遠的望著前方的劍林, 側臉柔和,眼眸沉靜如夜色,看不出一點情緒。
蕭潛小心翼翼地開口:“師兄?”
江一樓斂眸:“我在想一件事。”
蕭潛坐到了江一樓的身邊:“師兄在擔憂什麼事?不如說出來,我還能給個意見。”
江一樓沉默片刻:“好。”
他將沈長臨說的話,一一複述給了蕭潛。
“他說, 這是一個針對我的局。”
蕭潛猶豫了一下, 建議道:“要不還是彆去了, 彆人早有準備……”
現在還不知道劍塚中心是什麼情況, 或是天羅地網, 或是殺機重重, 就這樣貿貿然進去, 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他細細給江一樓分析,末了,說了一句:“不如再做打算?”
江一樓頷首:“你說得對。”
蕭潛心頭一鬆,以為江一樓同意了他的說法,可話音剛落下,又聽旁邊的人說:“我要去。”
“什麼?”蕭潛的聲音突地拔高。
隨後他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態,深吸了一口氣後,放緩了道:“為什麼?”
“因為……”江一樓起身,不容拒絕地說,“我必須要去。”
蕭潛再次問:“為什麼?”
江一樓道:“因為裡麵有我師尊的消息。”
蕭潛脫口而出:“那不是假的嗎?”
江一樓緩緩道:“其中冒出的劍氣是真的,白清夜是真的,師尊就算不在此處,他們也知道人在何處。”
蕭潛:“可是……”
江一樓拍了拍他的手背。
“如果這次退了,我必生魔障。”
“劍修,修得就是一往無前的劍,我退縮了,既違背了我的劍意,又辜負了師尊對我的養育教導之恩。”
他的目光落在了劍林之中:“我知道其中危險重重,但我現在退去,就算能保住性命,日後必定悔恨,被困其中,心境受損。這與死在劍塚中,有什麼區彆?”
熟悉江一樓的人都知道,他平日裡看起來不著邊際、肆意散漫,但真正認真起來,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而友人能幫他做的隻有一件事。
那就是——替他收屍。
“可……”
蕭潛當然也知道,所以想要勸他,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隻能道:“我陪你一起去。”
他知道,若是現在告知江一樓,兩人性命相連、壽命共享,江一樓必定不會去。
可就像江一樓所說的,此次退去,必定心生魔障,再也拿不起劍。
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無論其中有什麼,他都要陪在師兄的身邊,隻要陪在師兄就好了。
江一樓回首,朝著蕭潛淺淺一笑。
一瞬間,好似在心間綻開了一簇柔軟的花。
“你啊……”他伸手攬住了蕭潛,將人擁入懷中,“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蕭潛的心中有一絲不安,但很快就被江一樓身上的溫度給掩蓋了過去。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抱住了江一樓。
“師兄……”
江一樓輕柔地覆上了他的唇角,眼中像是閃爍著萬千星光。
蕭潛差點就沉溺在其中。
然後……他後頸一痛,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江一樓伸手接住了往後倒下的身體,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他半蹲了下來,用指腹描繪著蕭潛的五官。
“真傻……”他搖了搖頭。
江一樓收回了手,目光越發地柔和:“不過,若是我能回來……”
“那就試試雙-修吧。”
他起身,未再留念。
劍塚無光無影,灰暗一片。
但江一樓的背影消瘦素白,在蒙蒙間,點亮了一片天地。
*
劍塚深處靜謐,猶如死地。
白清夜來來回回,掩不住心中焦灼:“這次,真的能行嗎?”
鹿堯聲音慵懶:“看你那個姘-頭能不能把人引過來了。”
白清夜安靜了片刻。
遠方突地爆發了一陣劍氣,惹得劍塚中眾劍顫抖,劍氣其線,差點將立劍林中的白清夜劈成幾段。還好身上及時地浮現了一股黑霧,將他與劍氣隔絕了開來。
就算如此,白清夜也是被嚇了一跳,臉色煞白,質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鹿堯:“打起來了,他的劍……有點厲害。”
白清夜還未反應過來:“什麼?你說得是誰?”
鹿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嘖”了一聲:“死了。”
白清夜麵露喜色:“死了,江一樓死了?”
“蠢。”鹿堯冷冷地說,“自然是你的姘-頭死了。”
白清夜眉目間的喜色還未退去,就變為了驚異之色,兩種不同的情緒同時出現在臉上,顯得滑稽極了:“怎麼可能!那可是沈長臨啊!”
在修真界中,沈長臨可是與江一樓其名的劍修。
兩人在同一屆萬宗盛會中出名,在眾人眼中,兩人的修為應該是相差無幾的。
怎麼就死了?
“沈長臨?一個廢物罷了。”鹿堯聲音越發的冷,“自然是蠢死的。”
白清夜打了個哆嗦:“可……沈長臨都打不過他,我……我行嗎?”
鹿堯嗤笑了一聲:“你當然不行。”
“那……”
鹿堯:“江一樓是厲害,可他敵得過自古以來的無數劍意嗎?”
劍塚,本就是上古劍修磨礪之處。
修為越高者,引發得劍氣越猛烈,像是江一樓這樣的劍修,怕是要萬劍齊動。
沒有人能通過這劍塚的考驗。
就算是江一樓也不可能。
“你害怕了。”鹿堯說的是肯定的語氣。
白清夜攥緊了衣角,若是之前他還有膽子與江一樓正麵,但經曆了擂台一戰後,他再也提不起一絲戰意。
他是害怕了。
鹿堯看穿了白清夜的懦弱,冷笑:“就你……”
未儘之語中都是鄙夷。
“算了。”鹿堯搖頭,“你說江一樓的劍意是月,可劍塚中無日更無月,他的戰力必定不如之前,你在害怕什麼?”
白清夜稍稍有了一些底,但還是驚慌:“那接下來怎麼辦?”
“接下來……”鹿堯透過白清夜的雙眼,看向了劍林之外,“他來了。”
白清夜沒有看到人影,但卻莫名地打了個顫,他的聲音生澀:“他……他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