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嫣咬咬唇,決心道:“夫君在哪?我有事要與他商量。”
午後一片烏雲罩頂,像是昭示著風雨欲來的架勢,在這悶熱又突然暗淡的天裡,晏府的下人打著嗬欠,不由地生出幾分偷閒的懶意。
守門的府兵冷不丁被一旁的夥計踢了一腳。
等要出聲罵人時,眼神一清,看到了從不遠處漸漸走來的一行人,登時立直了身軀。
“傳報——”
“少夫人到。”
屋內,正在與客卿議事的晏子淵若有所感地抬頭。
不多久,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夫君在否?”
寶嫣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她今日語氣很有些不同,依舊軟弱,可聽在耳朵裡,就感覺到她好像她做了什麼決定一樣。
有種溫柔的力量在裡麵。
晏子淵隔著門道:“何事,我還在忙,若無要緊事,之後再說。”
“要緊的。”
寶嫣很固執,她望著這扇房門,把它當成了裡頭的人,明確地道:“此事拖不得了,今日就要說。夫君若是現在不能見我,那我就在門口等著。”
胡攪蠻纏。
晏子淵聽見她在外邊吩咐,讓人去給她搬把椅子來,要坐著等候他忙完的時候,腦子裡已經隱隱猜測到寶嫣具體找他所為何事了。
因為在寶嫣找他來之前,蘇賦安就曾私底下找來他這裡過。
“你與我阿妹,到底怎麼回事?”
“你晏家向我家求娶她,把人迎候進門,卻又欺負她,是想做什麼?”
蘇賦安的聲聲質問,仿佛在耳邊回蕩,晏子淵忘了當時他具體是怎麼說的了。
大概是為了不與蘇賦安徹底弄僵,晏子淵居然還好聲好氣衝他道了歉,但是寶嫣的這位兄長並不領情,“你不該與我道歉,你該與阿嫣認錯才對。”
“你遲遲不肯圓房,是不是瞧不起她?”
圓房。
又是圓房。
每提一個字,圓房這玩意,就像針刺紮進晏子淵心裡,是誰不想夫妻同榻,是他嗎?
他眼下沒辦法完成這種心願,為什麼一個個地都來逼他。
既然她執意想要破身,那就成全她。
晏子淵眼神一冷,在猜測到寶嫣來的目的後,暫時停下了與客卿的議事,“老師見諒,我先處理完家事,再聊後續。”
高觪是最主張他與寶嫣夫妻和睦的客卿。
見此情形,沒再多說,十分理解地笑了笑,便推開門先離開了。
聽到動靜,寶嫣從椅子上抬起身,她不好意思地衝對方點了點頭,以示歉意,是她厚著臉皮等在這裡,打擾他們了。
可她不得不這麼做。
“進來吧。”
麵對晏子淵的邀請,剛剛還從容鎮定的寶嫣,莫名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心思。
他怎會這麼平靜?她方才不是擾他的正事嗎。
晏子淵居然沒有衝她發火。
太奇怪了。
寶嫣提起裙裳,小心跨過門檻,“夫君。”
她打量站在桌案旁的晏子淵的麵色,沒有不快,也沒有很高興。
寶嫣卻像看到了新婚之夜,遇刺後的第二日,整個變得陰霾的他,她心裡的不詳漸漸加重了。
但她對這種有什麼壞事要發生的感覺,找不到依據。
寶嫣隻能歸類為,她太緊張了,是怕晏子淵拒絕她要圓房的請求,才突然變得胡思多想起來。
晏子淵等著寶嫣開口,可進來後新婦就開始發呆。
晏子淵不禁催促道:“快說吧,到底什麼事找我。”
寶嫣回過神來,緊張讓她將目光投向了彆處,她沒有看晏子淵,開門見山道:“夫君,你我成婚已有兩月有餘,一直沒有回新房住。”
“這事,我知上回與你提過,但不知為何惹了你不高興,你拒絕了我。”
“我來是想說,既然我們成了婚,就不能隻做名義上的夫妻。”
“不然這婚事成了又有什麼用?家中如今都在等我們成事……最好我早日懷上子嗣,免得家中香火單薄。”
“是以,我今日是來請求夫君——”
“今夜能不能……”
晏子淵:“可以。”
寶嫣話語未儘,就聽到了他的答複,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追著問:“什麼?”
晏子淵:“我說,我答應了。今夜是嗎,放心,這回我絕不會像上回那樣一走了之。”
寶嫣呆住了。
他應了?真應了?
寶嫣來,是想過與晏子淵講道理的。
最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答應,她還做好了被拒絕或是被痛斥的準備。
可當她聽到晏子淵居然同意了以後,她反倒有了一種不真實感。
好像……
好像心裡慌慌的。
這是怎麼了?
她好像反應大了些,被晏子淵清楚地發現她在愣神,他心底冷笑一聲,麵上故作虛偽地問:“怎麼了,你不信我今夜會去?”
寶嫣即使不說話,晏子淵也知道自己的確是還能反常。
大概是一想到今夜將發生的事。
晏子淵內裡升起一道報複、痛恨的快感,他安撫寶嫣道:“其實,我會答應,是因為你大兄曾來找過我。”
長兄本就為了她的事情擔憂憤怒,會為自己出頭並不出奇。
但從晏子淵嘴裡得知他去找過他,寶嫣還是心中一暖。她想,果然還是大兄有辦法,肯讓晏子淵聽他的話。
“你大兄待你真好。”如果不是他來激怒自己的話。
晏子淵覺得自己還不會那麼快痛下決心的。
寶嫣聽他誇獎長兄,與有榮焉地露出略帶欣慰和尷尬的笑。
就是怎麼覺著他語氣有些怪?
她怕晏子淵突然反悔,點頭應和,“大兄年長我多歲,十分照顧我,他是最好的大兄。那夫君,既然你晚上過來,那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
“好。”
與上回不同,寶嫣對今晚的到來多了些許忐忑的微妙之感。
她從房裡退出去不久。
沒發現,她前腳離開,晏子淵也從自個兒院子裡出來了。
他抄了近路,選了一條隱秘,掩人耳目的小道,去往了彌漫著佛香、清淨無人乾擾的燒雪園。
就跟約定好般。
晏子淵猛地推開佛堂門的那一瞬間。
天空風雲巨變。
坐在蒲團上的人影,迎麵睜開了淩厲的雙眼。
他們一站一坐,一個在門口一個在堂內,一明一暗像兩個不可能相交的陣營,固執且沉默不語地對峙著。
直到屋外轟隆一聲,電閃雷鳴,頃刻間降下人心惶惶、豆大響亮的雨珠。
過了許久。
晏子淵率先跨過了那條不可視的禁忌紅線,“上回和你說過的事,你還記得麼?”
哪怕他站在了陸道蓮的跟前,陸道蓮始終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像是沒什麼能讓他動容。
晏子淵語氣誘惑地攛掇:“幫幫我那可憐的婦人吧,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