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連一聲對血親之人的稱呼都不肯叫。還是這般陌生。
賢寧就沒見過像他這樣心口捂不熱的人,“你……”
不想下一句,陸道蓮又道:“為何刁難那新婦。”
賢寧愣了下才答:“哪裡是刁難,我是在讓她學禮數……”
陸道蓮:“是覺著她還不夠體弱,還是不想她親近晏子淵。若兩者都有,安排些人分去寵愛就夠了。”
“蘇家人她長兄蘇賦安還未從北地出發,長公主是想讓蘇家和晏家鬨崩嗎?”
他平淡且冷漠的口吻,令人分不清到底是關心那新婦,還是主要在為晏家與蘇家的關係擔憂。
而賢寧更是震懾於他與記憶中的麵孔,彆無二致的氣勢和展露出的威嚴,失去了反駁的衝動。
陸道蓮重新將麵具給戴上,臨走前道:“長公主若是還想分這一杯羹,還是不要亂來為好。”
“免得壞了這步棋,落得個一手空的下場。”
賢寧再聽不懂他的話,這個長公主就白當了,他這是在告誡她,不要將新婦折騰得太過了,免得蘇家那邊知道她薄待新婦。
鬨起來不再為晏家賣命,可就得不償失了。
“我明白了,怎麼待她,我會有分寸……”
她望著白衣僧袍消失的門口,突然感覺到怪異和不對,他說要來求見,不是為了和她這個……好好敘敘舊?
怎麼說來說去,卻隻提了為新婦說情這一件事?
寶嫣看著陸道蓮從賢寧的房裡出來,他進去待的時刻不長也不久。
這讓她對二人的關係猜測萬分,賢寧對這長子到底是喜愛還是不喜愛,原來二人並不是到了互不相見的程度。
也許是她猜錯了,是另有緣由,陸道蓮才會被送去寺裡出家?
那他今日來,發現她在這裡,會不會告訴賢寧那天夜裡她口出惡言的話?
“少夫人,您還沒拜完呢。”
寶嫣稍微一走神,就被人喊醒了,她這才想起來,她還在被侍女盯著練習禮儀呢。
滿頭大汗,妝都花了,還身挑四個沙袋,指不定多難看。
察覺到陸道蓮已經走到了離她很近的位置,除了她,連這些侍女都在關注他,寶嫣除了緊張丟臉,還有種很細小微妙的心思在裡麵。
不過是個寺僧,他有什麼值得好看的?
為何她們都那麼關注他,又不能瞧見臉。
當然不看臉,光看修長而偉岸的身姿也很唬人。
可這都是假象啊,寶嫣未曾察覺,她視線同其他人沒有區彆,也在隨著陸道蓮的身影移動。
直到他似乎發覺她們的眼神,這人竟然改了路線,腳步朝著她們的方向走來了。
然後停在寶嫣身前。
他想乾什麼?
寶嫣渾身繃緊,怕他會找自己,沒來由地心跳加速,亦或許是怕旁人發現她和陸道蓮的乾係,佯裝不在意,蹙眉撇向一旁。
可事實證明,她這些臆想不過是自作多情了。
陸道蓮居然在她麵前彎下了腰,拾起被風吹落掉在地上的一朵花,將它交給了站在她身旁的侍女,“送你了。”
瞬間門,寶嫣驚愕扭頭朝他看來,睜大雙眼,黑白分明、吃愣又失神失落的眸子,倒影出高大僧人的身影。
她懵懵地目送他冷漠地從自己眼前再次離去,隻剩被送了一朵花的侍女,羞紅了麵。
原,原來真是她自個兒想多了。
和羞澀高興的侍女相比,做著拜禮姿勢的寶嫣如同自取其辱般咬緊了唇瓣,差點羞憤地哭出來。
這人為何這般小心眼兒,他真氣上她了不成。
如今與先前纏著她的姿態,簡直判若兩人。
本來今日隻需受些皮肉之苦,陸道蓮一來,寶嫣又嘗到了顏麵有失太多情的滋味兒。
她到從賢寧的院子退出去,都沒想開,自己為何會在那一刻感到吃味和失落。
她隻知道,自己的自作多情差點就鬨笑話了。
好在無人發現,寶嫣也儘量裝作若無其事,就是用晚食的時候,她剛沐浴不久,從婆母那來的人就傳話說“這幾日少夫人辛苦了,好生歇息,明日不用來了”。
待人一走,鬆氏才一臉稀奇地道:“真是活見鬼了,莫不是誑我們的不成?”
寶嫣也是,她本想明日再去跟賢寧告假,說她得歇息兩日。
沒想到她這婆母就親自派侍女過來了。
她雖心不在焉,卻跟著鬆了口氣:“這樣也好,不然到了明日,我也實在撐不住了。”
看出她十分疲累,鬆氏往她跟前放了杯安神的熱茶,“女郎喝了,早些就寢吧,這幾日著實不容易。”
寶嫣點頭,她帶著滿腹心事往臥房走去,本以為會因為白日裡發生的插曲難以入睡。
結果剛沾上枕頭不久,便陷入睡意當中。
寶嫣猶記得,在意識徹底消失前,耳邊還曾聽見外室,鬆氏和小觀母女二人一邊收拾,一邊閒談的細小動靜。
她不僅不覺著吵,反而覺得甚是安心。
但之後呢,乳母和小觀一走,她榻邊好像來了個人,坐在邊上盯著她。
寶嫣喝了安神茶,累得睜不開眼,連她想問對方是誰都不行。
到底是誰偷偷摸摸潛入她的房裡,她有種睡著,卻又清醒著的錯覺,如同甚至夢裡。
夢裡也會有登徒子隨意動手動腳嗎?
像是故意不讓她通過嗅覺,去聞來人身上的氣息,寶嫣的鼻子緊跟著被被一隻手冷冷地蒙住了。
開始還好,後來她呼不過來氣,木頭般僵硬的身體也逐漸能動了,她開始掙紮,小腿用上全力去踢他,然而很快就被人漫不經心地抓住了腳踝。
在像被犬齒一般的鋒利物咬了一口後,寶嫣撐直的腰終於回落到被褥上,抖得如瑟瑟秋風。
他那麼壞,咬了她後,還把沉重的高大的半邊身子壓在她身上,低沉而冷冰地恐嚇:“還敢踢我?”
他鬆手的那一瞬間門,清冷幽微的佛香終於飄進她的呼吸裡,寶嫣才從驚嚇中緩過神來,意識到偷偷潛入她臥房的人是誰。
她幾乎喜極而泣,是那種不是麵對不認識的歹人,而是認識的人的高興。
全然清醒,且能動的寶嫣在最初驚懼的時刻,劫後餘生地縮進了陸道蓮的懷中,蜷縮在他高大的半邊身軀之下。
她哆哆嗦嗦,心有餘悸而不安地問:“你,你怎麼來了?”
他怎麼一聲不吭地就來,他白日裡,不是裝作一副完全不認識她,疏離而冷漠的姿態嗎。
寶嫣一想,嘴角就癟下去了,“你是來欺負我的?”
餘光掃著胸膛前,抓緊他衣襟的纖纖玉手,陸道蓮眼眸深諳,卻並未有寶嫣想象中那般柔腸的回應。
冷淡道:“欺負你又如何?不僅欺負,蘇氏女,你還要挨我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