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枕邊人,寶嫣最知道他挑。
那人就是貪圖她的身子。
如今正新鮮著,焉能看上其他人。
而且她發現,這對兄弟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關係牢固,對晏子淵,陸道蓮總有一種對待贗品的不屑在裡頭。
他那麼強勢的一個人,豈是隨隨便便就能答應晏子淵的要求,去讓其他女娘懷上子嗣。
這與被人使喚的種豬又有什麼不同。
寶嫣用輕飄飄的話,反擊了晏子淵要她私下去給蘭姬認錯低頭的主意。
她沒有錯,沒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服軟道歉?
“你……”
“我有孕在身,從廟堂回來,如今受了驚,覺著不舒服。前庭那邊的晚宴,我就不去了,還望夫君替我說道說道,彆讓婆母他們怪罪。”
寶嫣留在了最後才走。
晏子淵臨走複雜鐵青的臉色和眼神,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殊不知這也是寶嫣一日日被他們逼出來的。
等他們走得乾乾淨淨,議事堂沒了其他人,寶嫣才吐出壓抑在胸膛的鬱氣。
她有些頭暈眼花地朝小觀伸出手,讓她扶著自己,緩了片刻,“我們也走,回去再說。”
前院宴席陣仗不小,和那邊的熱鬨相比。
寶嫣的院子上方宛若烏雲罩頂,不僅安靜,連貓兒都察覺到氣氛的凝重,夜裡不像往日那樣到處亂跑了。
反而在視線可見的範圍內,乖乖地蜷縮在氈子上打起盹。
屋內響起寶嫣和鬆氏談話的聲音。
平心而論,蘭姬能回來,也算堵了悠悠眾口,至少她不會再被說成是逃妾,牽扯到蘇家。
但她身份一下不同了,這就很有必要去信給家裡說一聲,還有父親的妾室。
寶嫣手執墨筆,問跪坐在一旁,為她掌燈的鬆氏:“乳母侍奉阿母多年,曾代阿母負責打理過內宅事務,按理說,府裡進了什麼人,都會查探清楚他的來曆,為何大家都不知道月姨娘的身世?難道沒有查她的?”
月姨娘進門時,寶嫣還未出生。
據鬆氏回憶月氏到了家裡的情形,她說:“都查了的,哪怕月姨娘是郎主的好友轉贈到蘇家的,當時來曆都查得一清二楚。”
“她的確是從商隊裡跑出來的,因貪玩找不回去的路,又因頗有姿色,而被人盯上,隨即輾轉到世家中做了舞姬。後來郎主派人幫她打聽商隊的消息,據說是胡人南下與咱們那起了戰事,商隊怕禍及自身,於是便早早離開了金麟。而被拋下的月姨娘因無家可歸,亂世無依,一直祈求郎主,讓她留下。”
之後便是寶嫣所知曉的,一年後月姨娘生下了蘭姬。
從此做起了她父親後宅裡的婦人。
“不對。”
寶嫣思索一番後,緩緩搖頭,“不該是這樣……我今日親眼所見,蘭姬帶回了似密國的胡人。那胡人將領也說他姓密,這乃是他們的國姓。”
“似密國在胡部屬於中小之國,可也不是隨隨便便好糊弄的,十幾年前丟失了一位王姬,他們的王室難道沒有派人來尋?就算不尋,月姨娘難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既是公主為何不同阿耶說?”
鬆氏:“女郎是說,月姨娘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世……”
“她定然有所隱瞞。”
寶嫣道:“即使不是王姬,哪怕是世上任何一家的血脈丟了,誰人不會去找。就算旁人不會,有血親的豈會無動於衷?”
“要麼是月姨娘與家中不和有意逃出來的,怕說了阿耶會派人送她回胡部。要麼就是她隱姓埋名在蘇家,是另有所圖。”
可是山高路遠,當年的蘇家剛回金麟不久,舉族都在悲痛之中,月姨娘圖什麼呢?
這是寶嫣覺得整件事中最古怪的地方,同床共枕這麼多年,論與月姨娘最親近的人,阿耶占一個。
他有沒有可能察覺到了姨娘的不對?
手中筆墨快乾了,寶嫣從想不通的蛛絲馬跡中醒神過來,盯著眼前鋪好紙張的桌案,決定不再為難自己,“罷了,還是先把消息傳回去,看看家裡回信是如何說的吧。”
鬆氏將手裡的燈挑的再明亮些,方便寶嫣目視。
燭火下,寫信的寶嫣仿佛回到了剛嫁過來的時候,她也是這般在鬆氏的陪伴下,努力記下晏家交際的名單,最後使人給蘇賦安送去。
待到夜深人靜時,寶嫣方才停筆,而前庭熱鬨的晚宴早已散去。
反觀寶嫣,從廟堂回來後什麼都沒吃,似是感受不到餓一樣。
見寶嫣正在逐字檢查,鬆氏動了動發麻的雙腿,起身道:“奴婢去給女郎熱一碗羊乳和蜜餅,吃過以後女郎儘可早些歇息,這裡隻管交給奴婢就是,等明日一早,奴婢就派人將信快馬加鞭地送走。再過半月,說不定就能收到回信了。”
寶嫣點頭,等鬆氏出去後,她才收回目送她的視線,重新投放在她寫的信上。
隻有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才卸下撐著雙肩的力道,秀美的麵龐上流露出迷茫的疲容。
她如今是北地所有人的主心骨,即便再累也不能倒下。
庶姐與她始終不能一條心,對她才充滿敵意,特意回到晏家,氣勢洶洶找她麻煩。
她該怎麼做?
曾經因為憐憫她身份比她低微,所以任她挑釁都不往心裡去。
現在情勢所逼,蘭姬身份變得高貴,再不需要她同情,她是否該不再顧及家族情義,等她再刁難之時反擊回去。
總不能一味忍讓,讓她傷害自己。
前幾次雖未能成功,但這次她有母族做幫手,她身邊又無一人能抵擋,還懷著身孕。
不知她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再次針對自己。
寶嫣微微晃神,直到被一股涼風吹醒。
桌上燭火搖曳,北地入秋極快,僅僅片刻之際,她便感受到了由窗外吹進來的陣陣寒意。
為了防止火光被熄滅,在鬆氏還未回來時,寶嫣收回神思。
乾脆離開這裡,借著活動手腳的機會,走到窗前,將窗門關上。
屋內發出燭火與微塵觸碰,如同燒焦般發出的劈裡啪啦的聲響。
寶嫣手剛搭在窗台上,上半身軀探了出去,外邊一道蒙著麵的身影與她猝不及防撞個正著,“……”
四目相對,皆有些驚懼反應不及。
寶嫣:“是誰?”
夜深誰會不睡,鬼鬼祟祟地來到她的窗下,還手持利器,察覺到來人行跡不妥,“有刺客——”
寶嫣朝門口處緊急呼喊,她拔腿便跑,但那道身影二話不說,身手如電地襲向她。
“救,救命。”
在被對方跳窗進來,抓住手時,身後傳來咻的一聲,隨即一道悶痛的哼聲響起,寶嫣被鉗住的手終於獲得自由。
她驚訝地朝背後望去,不知從哪竄出來的魁梧武僧,手持金剛杵,單腿站立,另一隻腳上光溜溜。
本該穿在腳上的鞋履落在屋內地上,可見方才就是這物砸中了襲擊寶嫣的人的背。
情急之中丟出鞋子的大漢對著胡人打扮的刺客怒聲嗬斥:“何方宵小膽敢在我師叔母這放肆?正好師叔留我金剛杵,就讓它來收下爾等亡魂,隨我下地獄去!”
他一出現,原本蒙麵的刺客見勢不好,想再襲擊寶嫣已沒有機會,隻有為了保命朝門口方向逃去。
慶峰吹響口哨,很快屋外便響起飛簷走壁的動靜。
等到隨著他來的死士去追捕刺客,慶峰也躍入了房中,他一蹦一跳地來到寶嫣附近,拾起那隻宛若小船一般的鞋履,隨手拍了拍重新穿上。
瞪著劫後餘生,麵色發白明顯受了驚嚇的寶嫣。
武僧憨實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差點來晚了的懊惱,粗聲粗氣道:“師叔交代過我,讓我務必替他照看好你,你可不能受傷!”
他覷向寶嫣的肚子,那裡麵可裝著未來和他師叔長得肖似的小人兒,不容有一絲閃失。
慶峰:“師叔還叫我與你說,現在誰都不及蘇氏女矜貴,誰若是惹你不高興,誰就是與他過不去。他現在不在清河,但若是你願意與晏子淵和離,晏家少主母的身份又如何,他下次回來,會直接送你登上帝後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