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1 / 2)

七零年代小媳婦 刀豆 6958 字 4個月前

唐彥華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 程程感覺空氣都寂靜了半晌。

她的心情,就好像太陽出來後的雪人,一點一點在融化成水。懊惱,失望, 甚至是心涼, 滿心的熱忱和期待瞬間化為了烏有。

電話裡一直沒聲。

她拿著話筒,突如其來的尷尬扭捏起來了, 半天,她不知道說什麼,心情跌落到穀底。她難堪地沉默起來。

唐彥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似的。

他不知道怎麼了, 為什麼非要打這個電話,說這樣一件事呢。好像有點刻意了,他知道自己是刻意, 他想試探一下她對這件事的反應。她會有反應嗎?會不會生氣?

唐彥華十八歲以後, 開始認真反思自己的青春。他上了大學了, 他發現身邊的人都開始成雙成對, 連班裡最醜的一個男生都談起了戀愛。他們整天討論著如何取悅女孩, 每天尋思著怎麼討女朋友的歡喜, 他卻形單影隻。他感覺自己成了一座小小的孤島,每當他想像正常的男孩子一樣,去交往一個對象,去開始嶄新的生活時,他就會想起十五歲那年的事。他看了很多的,有時候攢了錢, 也趕時髦,偷偷去看電影。他看了很多的愛情故事,但仍不懂自己十五歲時做的那件事算什麼。他知道有一個詞叫欲,欲是和愛聯係在一起的。如果說他對程程是愛,愛難道不是成年人的事嗎?愛情屬於陌生的男女,他們有著不同的姓氏和血緣,有著不同的成長和經曆,最後因為愛情走到一起,變成親人。但如果一開始就是親人呢?如果說他對程程不是愛,隻是因為衝動和欲望,那他真的是畜生禽獸嗎?又是否應該為此承擔罪責呢。

同學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女孩很主動,很優秀,也很漂亮,就像孫莉一樣,讓人挑不出毛病。就在今晚,女孩主動向他表白了。他對女孩兒沒什麼感覺,但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他想起了他的夏天。

他想跟他的夏天通一通電話,他想嗅一嗅她的身上是否還有汗的味道,風的氣息。他想聽一聽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小,好像什麼小動物在哼,小的不想讓人聽到似的。

程程在等唐彥華說話,但唐彥華一直沒說,好像反過來在等她說似的。電話裡奇怪地靜默著。程程聽到話筒另一端傳來了呼呼的風聲,好像在荒郊野外似的,但程程知道能打電話的地方不可能是荒郊野外,可能北方真的冷。她不敢關注真正的大事,隻能關注一些無關痛癢的小細節。

“你談戀愛了啊,她叫什麼名字呀。”

唐彥華想了半天,一時忘了,想不起來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他低聲說:“回頭告訴你。”

程程說:“乾嘛等回頭,你現在就告訴我唄。”

唐彥華見她這個反應,好像有點介意,又好像沒有什麼的。他思索了好半晌,決定說:“等過一陣再說,等回頭我寄照片給你看。”

程程應了聲,小心翼翼把電話掛了。

程程收到了他寄回的照片。一共有三張,一張上麵有許多青春的男女。唐彥華在左上角。一群人當中他最亮眼,白皮膚黑頭發,五官漂亮。另一張也是集體照,他和一個女孩兒,拘謹而又羞澀地站在中間,邊上同學都在開心地笑,擺著活潑的姿勢,隻有唐彥華臉上繃的緊緊,不知道是不是臉紅。

第三張是女孩的單人照。白白淨淨的姑娘,個挺高,身材挺豐滿,笑起來很青春健康的模樣,眉眼端正清秀,穿著碎花的裙子,涼皮鞋。唐懷錦夫妻唬大了,指著女孩手裡拿的一個黑色的眼鏡樣的東西問:“這個東西是啥?”程程告訴說:“那個墨鏡。”唐懷錦夫妻感歎說:“墨鏡,洋氣咧。”照片的背麵,用鋼筆寫了女孩的名字,還有拍攝日期。唐彥華在附帶的信裡說,是借的同學的相機。他問爸媽這個女孩怎麼樣。

唐懷錦夫妻樂的合不攏嘴說,滿意,滿意,這麼個大姑娘哪能不滿意。就是不知道人是哪的,要是能夠娶回家就好了,就怕是姑娘是外地的,以後不肯跟兒子走呢。結果唐彥華在信裡說了,姑娘和他是一個省份的,將來還是有機會結婚的。

唐懷錦夫妻高興壞了,對女孩愛的不行,隻當這個就是將來的兒媳婦。

程程心卻冰涼了起來。

唐懷錦夫妻把這照片藏在家裡,時不時就拿出來撫摸觀看一會。程程每回見了,心裡就感覺紮了一根刺,隱隱一下痛。那種痛並不撕心裂肺,也不傷肝傷膽,就像心裡住著一隻活螞蟻,時不時蘇醒了咬你一下,像刺時不時紮你一下。她努力把那刺拔了出來,然而回家一看到那張照片,刺又重新生長,好像要跟她的血肉長在一起,成了個殺不死的寄生蟲。

就是這張照片,幾乎要成了她的心病。

每次一回家,聽到爸媽談那女孩,她就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偏偏爸媽總是要談,不光談,還要問她,逼迫她也跟著一起談。她不想聽也不行。她幾乎要不敢回家。

她感覺自己身體裡像養了一隻盅,隻要看到這照片,或聽到唐彥華的名字,就會蘇醒。

唐彥華再寄照片,她便不敢再打開看了,害怕一看,那刺又生出來,紮的她心臟疼。他的信,她也再不敢拆開來看了,害怕他信裡會提到那女孩。甚至連接他的電話,程程都有點怕,因為她突然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該怎麼跟他交流了。

她開始失眠。

有時候接了他一個電話,或者想起關於他的事,便開始失眠,連著半夜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