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地一聲響——
池塘裡的水花四濺,伴隨著一聲格外氣惱的聲音響起:
“可惡可惡可惡!”
雪芽和福壽對視一眼, 紛紛勸道:“殿下息怒。”
兩人的前方站著的正是長孫淩, 此刻她正穿著一身紅衣,似驕陽、似烈日, 此刻她臉上帶著明顯的惱怒, 讓她像是一隻憤怒的火烈鳥。
“息怒?你們是沒看到那臭不要臉的女人有多可惡!”
“她竟然敢威脅我?威脅我堂堂大雍朝的公主, 她是不是活膩了!”
“我發誓, 我長孫淩就算是從這裡跳下去, 也不可能再出宮看她、再讓她羞辱一次!否則我就……”
她氣得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尤其是想到那南蘿竟然以私自出宮的把柄威脅自己,她就氣得恨不能把那人吊起來用鞭子抽!
正當時——
不知是後宮哪位娘娘養的一隻小京巴出現在路上,哈巴狗吐著舌頭啪嗒啪嗒地在遠處停下, 似乎是想找個人碰瓷。
然而遙遙聞見長孫淩這混世魔王的味道之後, 它望風夾緊了尾巴, 可憐地“嗚嗚”一聲, 轉身就往來處狂奔而去。
長孫淩眯了眯眼睛,瞧見那狗就想起狗的主人愣是憑一身馴獸本事吸引了父皇的興趣, 從而讓自家母後宮中常常燈火通明至三更的事情,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在她看來, 那狗和那狗的主人一樣令她討厭!
於是, 那句未完的誓言倏然有了下文——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那隻跑的飛快的京巴, 半晌後續道:
“我再主動送上去給她羞辱一次, 我就是狗!”
“殿下慎言!”
雪芽和福壽聽她拿自己和狗比, 皆是嚇得麵無人色, 齊齊在她的跟前跪下。
若是讓宮裡的大人物們聽了長公主的這話,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奴才們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長孫淩發完毒誓,身心舒暢,自覺這輩子都再不用見到那個令她討厭的女人,並且想到那人在失寵之後會落到的可憐下場,她就十分舒服。
哼!
這就是威脅她的下場!
這回可不是那女人給她“淩公子”的假身份戴綠帽,而是“淩公子”膩味了這個‘京城第一絕’,不想繼續寵幸了!
等到時候這消息傳出之後,她光是想到南蘿這個女人淒慘的樣子,都覺得自己現在能多吃下三碗飯。
被自己的腦補成功取悅的長孫淩拍了拍手,神清氣爽地同雪芽和福壽道:
“走吧,回宮。”
福壽和雪芽對視一眼,還是福壽膽子稍大地湊上了一步,同長孫淩說道:“殿下,若您實在看那南姑娘不順眼,奴才倒是有一法子……”
這小太監當初就是因為十分機靈,才被挑選送入長慶宮,但在長孫淩私自出宮之前,他幾乎是泯然眾人的存在,皆因他能獨辟蹊徑,讓長孫淩見識到一些平日在宮中鮮少能見的景色,而後才被直接提拔到她的身邊。
也即是說,長孫淩對他的定位就是個能有小機靈討自己歡心的。
如今聽見他有主意要出,長孫淩霎時間挑了下眉頭,反問一聲:“哦?”
她眯了眯眼睛,似乎暢想了一番能捉弄南蘿的美好未來,便揚了揚下巴:“說來聽聽。”
長孫淩自小就在宮中惡作劇無數,因為深得皇帝的寵愛,又有大哥太子的嗬護在前,完全是能讓各宮聞之色變的存在。
能教訓她的人,隻有她嚴厲的母後和二哥。
想到能整蠱南蘿,她就有些躍躍欲試。
於是那福壽貼近她的耳邊,小聲說了一些內容。
……
與此同時。
盛妍並不知道長孫淩要對自己做的惡作劇,她在長孫淩輕易將衙門的人給打發走之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就在她和段一塵第一次相見的時候,花白禾就打開了直播係統。
但直到這會兒回了房,她才有時間和觀眾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主播南槿,因為職業特殊的緣故,你們有可能在這個場景內經常看見馬賽克,還希望大家多多包容。”
觀眾:“……”
好不做作的主播,和外麵那些打著清純旗號將人誘騙過來,結果卻偷偷地試圖卡直播的漏洞打擦邊球的直播內容很不一樣!
有的人給她雙擊“666”,更多的感慨的內容卻有點奇怪。
“百合區什麼時候也有這種古早的爛梗直播了?”
“這次的主播終於變誠實了嗎?(來自一個忠實蹲言情區卻兩次被騙入百合坑的粉QAQ”
“一入百合深似海,從此直女是路人”
盛妍:“?”
她想知道這屆觀眾到底遇到了什麼。
就在她左右無事,打算問問看的時候,彈幕裡忽然湧入了一大批上帝視角的成員在跟她劇透:
“主播小心!大公主在憋著壞招兒對付你!”
“大公主想找人整你,彆客氣,叫我雷鋒就行。”
盛妍早就知道長孫淩那不安分的性子會找自己報複回來,她淡定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爾後問彈幕裡的熱心觀眾:
“她要做什麼?”
“買通你身邊的人,準備趁你晚上睡覺……”
“趁我晚上睡覺?”盛妍挑中了一條彈幕,好奇地往下問。
不多時,她就見到了答案——
“在你的床底下放死老鼠!”
“倒空你的香粉!”
“丟掉你的唇脂!”
盛妍:“……”
如果她是怕老鼠的人,可能真的被這一幕給惡心吐。
然而她並不是。
可是——
她是一個愛美的人。
誰也不能打她化妝品的主意。
盛妍眼中的情緒起伏不定,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沒了?”
觀眾們都在幫她罵熊孩子。
少數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麼,感慨了一句:“古代真的好險惡,但還好這也就是熊了點,是非觀還是對的。”
“是啊,她身邊那太監一開始出的主意才叫惡毒,結合時代背景,大公主還是挺可愛的了。”
然而不少怕鼠人士真切地被這一招給嚇到了,於是給盛妍真心實意地提建議:“不喜歡熊孩子,聽說男主最後愛上的那個舞姬現在正在京城某位大人的府上,他打算將這舞姬送給太子,不如……咱們考慮考慮那位小姐姐?”
“舞姬配花魁,我大飽眼福!”
“絕配啊!”
彈幕裡受到啟發的觀眾們紛紛給她出謀劃策,並且還偷偷塞自己喜歡的cp進來。
盛妍啞然失笑,將杯中的冷茶飲儘,爾後慢慢道:
“她我是一定會見的,大家放心。”
畢竟這也是她要拯救的女配之一。
……
宮內,長慶宮。
被觀眾們勒令換掉的主角長孫淩,此刻正洋洋得意地想了一堆讓南蘿丟臉的計劃,與此同時,她麵前卻不斷地傳出求饒和大叫聲。
“啪、啪”的板子聲落在她不遠處板凳上的那人身上,那人一身的紅色侍從服,路過的人皆可以知道這太監的品級並不算低。
但就是這麼一個太監中的太監,這會兒卻不知犯了什麼錯,被主子毫不留情地下令打板子。
“十七……十八……”
有人在給板子計數。
長孫淩靠坐在椅子上,被那聲音吵得回了神,唇邊掛著笑意,把玩著自己腰間懸掛的金紅色馬鞭,眯了眯眼睛,對前頭正在行刑的人揮了揮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福壽,現在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被人按趴在椅子上的那太監咬著牙,滿頭滿臉都是汗,聽見長孫淩的話時,他痛的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全憑巨大的毅力才忍住。
他頓了頓,開口道:“奴才知錯,請殿下饒命。”
長孫淩撫摸著馬鞭的動作順勢停下,唯有臉上的笑容沒變,明明隻是二八年華的姑娘,卻不知為何帶了一分威嚴,乍看過去,同生養她的皇後極像。
“錯哪兒了?”長孫淩饒有興致地往下問。
福壽不吭聲了。
長孫淩臉上的笑意慢慢落了下來,半晌聽見她說道:“繼續。”
板子打在肉上的聲音繼續傳來。
一貫在她這樣動怒時,會在旁邊勸解的雪芽,如今卻是眼觀鼻,鼻觀心,神情冷漠極了。
她知道自家的殿下被觸了逆鱗。
長孫淩在八歲的時候,曾經被身邊的嬤嬤教導著,將那嬤嬤專門做的一道點心拿去給她的太子哥哥吃。
然而點心裡卻是被放了毒的。
事發之後,那嬤嬤被找到時,已經是一具屍體。
皇上為此龍顏大怒,唯有長孫淩被她的母後帶到了昏迷中的太子床前,問她:
“你有沒有什麼要對你哥哥說的?”
間接為凶手達成目的,差點失去寵愛自己的大哥,長孫淩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惶然,還有恐懼,她眼淚嘩啦啦地掉在床前,抽噎著說道:
“對、對不起,大哥,都是我的錯……大哥,你不要有事……我不是故意的……”
“確實都是你的錯。”就在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母後夏雁楓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
長孫淩淚眼朦朧地抬眼看著自己的母後。
她依然記得大哥出事,太醫被喚來的時候,大哥還強撐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同她說:“不是你的錯,淩兒不要自責,是大哥自己貪嘴。”
後來,她的父皇也是這樣安慰她的,包括向來對她嚴厲的二哥,也臭著臉給她遞了一張手帕,同她道:“你還小,容易聽信旁人,日後身邊挑選的人,需得過了我和母後的眼才成。”
可是……
向來寵愛她的母後,卻第一次如此冷漠地對她說:
“確實都是你的錯。”
長孫淩嚇傻了,訥訥地開口喊她:“母後。”
“我大雍朝建朝多少年,也有過皇嗣夭折的先例,其中亦有奸-人陷害,也有宮人相妒。”
她說:“可哪次的人都不如這次容易。”
“長孫淩,你身為我大雍朝公主,生來就在萬人之上,享受著榮華富貴,衣食優渥,隻要你不高興,那些下人們的命便不值錢——你是不是以為,你不需要為這身份付出代價?”
“你給我記著,如今你大哥躺在這兒,皆是你馭下不嚴,識人不力的緣故,今日你能因為看錯人導致你大哥遇險,日後你長大了,就能因為挑錯駙馬,讓那亂臣賊子有攀附之道。”
長孫淩被罵懵了,她抽抽搭搭半天,委屈地選了一句父皇常常說的話,為自己辯護:
“母後,我、我是因為還小……”
等她長大就不會這樣了。
“既然你自覺年歲尚幼,言行同稚子無異,無用人之能,那我便去請皇上撤了你的封號和身份,從此你與其餘宮妃所出皆同。”
夏雁楓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神情裡都是故意拉下的冷漠。
年少的長孫淩哪會辨彆母親的真情緒,她早已被母親的責難說傻了,好半天才拉著母親的衣角不斷地道:
“不要,不要,母後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
“是我不對,大哥都是因為我,我再也不會了……”
有那麼一刻,她忘了自己的母親是皇後,哪怕她被封的公主身份不在,她也不會和那些妃子的女兒一樣,受人欺淩。
她隻是覺得害怕,內心湧出因為零食、漂亮衣服、好看的宮殿消失的慌張,還有可能會失去最疼愛她的大哥的恐懼。
夏雁楓半蹲下來,與她對視良久,慢慢道:“淩兒,你和澤哥還有鴻兒,都是我的命根子,哪一個都不能少,母後平生無所願,但求你們兄妹幾人平安長大,和睦相處。”
“你永遠要記得今天,記得你大哥是怎麼為你求情的,將來、甚至一生都不要忘了現在的心情。”
長孫淩不停地點頭,哪怕之後夏雁楓離開,她也巴巴地守在太子長孫澤的身邊,笨拙地學著宮人們的動作,努力地想要讓自己的哥哥好起來。
正是在夏雁楓如此的教導下——
三兄妹自此到大的情誼始終沒變過。
而長孫淩最討厭的事情……
就是身邊的下人試圖挑撥她和其他兄長的關係。
……
雪芽是長孫淩十二歲挑到自己身邊的人,對之前的事情隻略有耳聞,但她多少也能揣摩主子的心思,想到剛才那福壽的建議,神情就更冷了些。
表麵上看,他隻是找人狠狠羞辱南蘿,讓她的名聲在妓子中都變成最下-流的那等,讓京城眾人都知道——
所謂的第一絕,其實也不過是娼-妓罷了。
之前所謂的品性高潔、不以色侍人,不過是她裝出來的架子罷了。
然而……
南蘿的身世本就複雜,淪落到煙花之地,從長孫鴻的反應來看並不簡單,若是長孫淩真的就靠著這層身份,硬是將人欺淩至此,萬一逼得南蘿想不開……
雪芽光是想到這裡,就覺得這福壽的計謀真是可怕。
最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隻是碰巧說出這麼一個點子,還是背後真有人在指導。
顯然,長孫淩也意識到了這點,不論是哪個都讓她不舒服,但她也沒有看著人在自己的跟前鮮血淋漓的衝動。
二十大板之後,她意興闌珊地起身,擺了擺手走進殿內:
“送回司禮監去吧,我這兒廟小,容不下有如此本事的大佛。”
雪芽看了一眼福壽的身影,轉身跟著她進了殿。
她還在想怎麼逗心情明顯不好的主子高興,背著手走在前頭的人忽然就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她:
“雪芽,你怎麼看?”
雪芽:“……?”
她愣了一下,而後開口道:“福壽不過是有些小聰明,劍走偏鋒罷了,如此下場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彆人。”
長孫淩抬手搖了搖自己的食指:“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殿下的意思是……?”雪芽試探著問了一句。
長孫淩皺了下眉頭,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提醒道:
“我問的是,你覺得該如何讓那南蘿知道我的厲害?”
雪芽深呼吸了一口氣。
幾息之後,她聯想到了宮中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惡意,試探著降低了好幾個層次:
“把她的襯衣藏起來?”
“把她的口脂丟掉幾個顏色?”
長孫淩眼前一亮,對她打了個響指:
“不止如此!我還要在她的床上丟……我想想丟什麼……”
而後,她一拍手:“上次咱們出宮,路過一個攤販,那攤販捏的糖人兒栩栩如生,就讓他捏個死老鼠,然後丟到她床底?”
糖人兒本來就是紅糖水凝的,一旦捏了個死老鼠放到床底之後……
長孫淩被自己想象出的南蘿大驚失色的模樣取悅了。
“走,你這便在宮中找幾個手藝人來,我要他們按照我想的點子做。”
不多時。
尚工局內。
“淩兒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門外傳來一聲帶著笑意的詢問。
殿內的人齊齊低頭行禮。
長孫淩回過頭,臉上的笑意還未褪下,立刻便聽她道:“太子哥哥!”
“聽聞母後近日誇獎淩兒的功課有進步,可不要因此懈怠啊。”長孫澤邁步走入,笑著同她說道。
長孫淩臉上笑意更盛:“太子哥哥放心,我一定努力,不辜負母親教導!”
聽到她這抹了蜜一般的保證,長孫澤隻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