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在辦公室陪我加班也可以。”段長珂漫不經心地說。
年末和年初總是最忙的,儘管是段長珂也不例外,最近幾天他要麼直接在辦公室忙,要麼就把工作帶回去,總之並不是個甩手掌櫃,許多事還是要親力親為。
他的腦袋還抵著段長珂,此刻正猛搖頭,自己把自己頭發造得像狗窩:“不行!霸總不可以加班!這不高貴!”
段長珂被他弄得有點癢,大手扶著他的肋下讓他彆亂動:“知道了。你以後少看點垃圾讀物。”
方臨很滿意,於是消停了些,從他懷裡抬起頭來。
由於兩人距離太近,他一抬頭就蹭到了段長珂的下巴,索性就著這個距離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聞到段長珂身上熟悉的氣味,以及深烘焙咖啡餘留的焦香。
這個吻很短暫,但絲毫不影響方臨此刻的心情。
因為每一個被滿足的索吻都能讓他更加雀躍。
他對段長珂說:“那我們出去過吧,今天不想折騰屋子了。”
“好。”
段長珂高大的身形還擋在他麵前,冬日的夕陽總來得很快,他看見對方被橘色的光渲染後的輪廓,比自己曾經預想過的還要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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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在下班前解決最後幾個問題,方臨就金屋藏嬌似的躲在他辦公室的隔間裡選地方。
段長珂給了幾個他常去的餐廳,環境上乘私密性好,且嚴格控製接待人數,除了名單裡的VIP會員,其他想要來的人都得經過漫長的預定。
他把這幾個選項都一一點開看,正津津有味挑著,忽然目光凝在了其中一間餐廳上。
這家店名字叫“聆光”,位置在市中心卻能鬨中取靜,因為是稀少的中式米其林,導致了每次預定等位的時間都格外久。如果碰上時鮮主廚不合心意的,食客等上好幾個月是常有的事。
看著這個名字,方臨有一瞬的恍惚,然後思考了一下今天的日子——
還真是有點巧合。
居然……這麼久了。
距離他重新睜開眼起,居然過了這麼久了。
原本難熬的夏天好像過得很快,而撇開因為確認心意變得冗長的秋天,冬天也不過轉眼間的事。
其實那個日子方臨也記不太清了——畢竟誰有人會把自己忌日記得清清楚楚的。
隻回想起來那時候他真的什麼內容也接不到了,原本定下來的小配角也因為外婆的病不得不推掉,結果撕心裂肺的悲傷過去,剩下的東西也少得可憐。
他好像投了幾個劇組的簡曆沒收到回信,公司簽了等於雪藏隻顧著打造旗下的流量團體,而之前掙下來的積蓄因為治病花了太多。
不過他也說不上茫然,也沒有太悲觀。
之前外婆還在的時候他試圖預定過聆光,對方告訴他需要等,時間得排到元旦。他總想著帶她去一次,便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沒想到還沒到時間,原本預定人數就永遠地少了一個。
方臨沒退,想著一個人也好,生活還得往前走,便計劃著自己一個人去,就當給新年開個好頭。
不過沒想到,還沒去成,一切都戛然而止在那個夜晚。
現在看到這個難免有些感慨,不過沒什麼傷春悲秋的情緒。
餐廳總是沒什麼錯的。
恰巧段長珂處理完最後一件事走進來準備換衣服,看見方臨正發著愣:“想去這家?”
方臨“噢”了一聲,點頭:“也行啊。”
“好。”段長珂淡聲道,“我讓人聯係一下,晚點就過去。”
方臨笑嘻嘻地點頭。
段長珂又問:“吃完飯還有什麼計劃嗎?不是說你們年輕人跨年都要找點儀式感。”
方臨睨他一眼:“說得你多老似的。”
不過轉念想想:“也行,不然咱們吃完飯去一趟蕭嘉年的酒吧?上次從他後門溜了,還沒給他道謝。他家酒吧過節時候會稍微熱鬨一點,以前我隻是唱歌,現在還挺想體驗體驗。”
段長珂摸了一把方臨軟軟的頭發,說:“都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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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的夜晚總是很熱鬨,儘管方臨一路上都在車裡,都能感受那種洋溢出來的節日喜悅。
明明天還是很冷,但大家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街上的人比平日都多,有下了補習班,共係一條長圍巾穿著校服的中學生;有正牽著手一步一步走著的情侶,而一家三口總是最顯眼,孩子坐在父親肩上,一隻手抱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不停向一旁的女人興奮地比劃著什麼……
商場門口閃爍著耀眼的七彩的燈,步行街口令孩子流連的小飾品和棉花糖攤子,標誌性建築物前用多種文字交替變換著的“新年快樂”,以及不遠處一分一秒奔向新一年的大鐘。
一切的訊息都在告訴人們,新年要到了。
大概是被這種氣氛所感染,車開了一半方臨就悄悄地靠過來抓著段長珂的手,兩人並沒有多說什麼,不過一直到走進餐廳也沒有放開。
聆光的隱秘性很好,段長珂又是特殊客人,從進門到領進位置上都是單獨服務,一路上也特地避開沒見到什麼人。
點餐的程序並不繁瑣,很快服務生就替他們關上了包間門。
“要不要開瓶酒?”段長珂問他。
方臨想了想搖搖頭,頗得意地說:“不在這裡開,就是喝個氣氛還死貴。一會兒還要去蕭嘉年那兒,我們去照顧照顧他的生意。”
段長珂自然隨他,又問:“怎麼想到選這家?我當時——”
他說了一半忽然停下來,像是想到什麼。
方臨正站起身,隔著包間的落地窗看外麵的夜景,聽見段長珂的停頓,轉過身來問:“當時怎麼了?”
段長珂卻沒有立刻回答。
當時?
的確是當時,不過是溯回似的“當時”。
因為他猛然想起來這一天他曾經也是經曆過的——
甚至,那個跨年夜他正巧也在這家餐廳,約是和父母一起,算作是儀式感的慶祝。
當時席間有人給他打電話說工作的事情,公司有個自製劇正缺演員,因為是自家投資所以話語權很足,那項的負責人正十分抱歉地問他,段總有沒有什麼人員推薦。
彼時的段長珂沒來由地想起某個青年,以及他那個曾經把自己認錯的唯一親人。
他其實有想過拋出橄欖枝找他簽約,不過對方已經早了自己一步跟原公司續約,段長珂有些遺憾,不過隻能作罷,沒怎麼放在心上。
而那個青年已經很久沒有在圈內活躍過了。他並不知道那個老人身體如何,現在這個夜晚應該是陪在親人身邊的吧。
想起老人的麵容,段長珂心裡動了動,這個資源不大,跟暉曜接洽應該不難,給他一個小配角,也算多一點曝光。
他是這麼想的,於是對電話那頭說:“有。聯係方式明天發給你。”
掛了電話,他開始跟家人共進晚餐,倏地透過窗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劇烈的刹車聲。
“哎,怎麼這個日子出意外。但願沒什麼大事。”父母就這一場與他們無關的意外簡單說了兩句便換了話題,而他自己也隻是隨意地往窗外一瞥,隻看見一群圍過去的人,便把頭轉回來,不再注意。
於是那個電話最終沒能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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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臨見段長珂難得發愣,聽見他的手機響了,乾脆戳了戳他的手提醒他:“你的電話——”
沒想到話說了一半,段長珂像是從驚懼中回過神來一般,忽地就著方臨的手把他拽過來,然後非常用力地抱緊了他。
方臨一下子沒明白發生什麼事,在他懷裡眨眨眼:“誒?”
他看見段長珂接起電話,對方好像是某個項目的製作人:“段總非常不好意思現在打擾您,就是請問一下今天說的自製劇的事兒,您有沒有什麼推薦的……”
段長珂掛斷了電話。
甚至不那麼穩重的,在按掉通話以後,把手機扔到一邊。
方臨感受到籠著自己的心跳聲比任何時候都響,段長珂的手臂比任何時候都要用力。
用力得……好像需要確認自己的存在一樣。
他被對方箍緊了,鼻息心跳都毫無保留地把他包裹,而段長珂再開口的聲音沒那麼穩,甚至帶了點啞。
“你……現在能陪著我真好。”
儘管這句話像一句再普通不過的情話。
但還是有什麼隱隱約約的想法從心裡冒出來。
段長珂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測,那些不可置信的想法此刻源源不斷湧現,方臨一下子不知道應該叫他什麼好,從前恭敬的“段總”,戲謔打趣一般的“段段”,或者正常些的,叫他的全名……可又不是,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樣,那他此刻象征的意義是難以言說的,像是象征他與從前人生割裂的記號,他應該是自己再次睜開眼以後遇到的燙開黑夜的螢火,刺破悲傷的弓箭,或者挑開那些卑微的、落寞的心情的良藥。
而他是他的。
方臨仰頭,安撫似的親親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良久以後,他感覺到對方低低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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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兩人還是包養關係時,方臨問過段長珂,有沒有什麼後悔的事。
他說有。
其實那次試鏡前,兩人是真的沒有太大交集。
隻是段長珂常常會想,如果那個電話早一點打,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跨年的夜晚總是熱鬨的。
它應該承載著祝福、溫暖,與新一年美好的希望。
而那麼鮮活的一個人,不應該孤獨地走在那樣一個冬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