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為出事,還是因為房間的格局,每個人都覺得身上微微發冷,那種比春寒料峭更甚之的寒冷。
“你們晚上睡著不冷嗎?”衛東係上了警服最上麵的襯衣扣子,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趙燕寶,感覺自己現在抱怨溫度實在有些不禮貌,於是又補上一句:“聽說心臟不好的人是很怕冷的。”
朱浩文用遙控打開了中央空調:“昨晚池蕾的房間一直開著空調的,今天早晨還有溫度。”
眾人一陣沉默。
牧懌然問趙燕寶:“她的心臟問題一直很嚴重?”
趙燕寶垂著眸子,並沒有去看牧懌然:“她從小身體就不好,有先天性心臟病。以前也曾因為突然犯病,實施過緊急搶救,但都從死神手中拉回來了……”
病死在畫裡這種事,對幾個老成員來說也是頭一回遇見。
不一會兒,趙法醫就從房間走了出來,摘掉了口罩和手套:“死者死於心臟衰竭,推斷死亡時間大概在淩晨1:00~3:00。”
“她當時走得痛苦嗎?”趙燕寶問。
趙法醫沒有回答,不知是不清楚,還是不想說,他隻說了一句:“請節哀吧。”
大家集體默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更不知該如何寬慰趙燕寶。
蕭琴仙的麵色較剛才有了些許紅潤,大概是明白了池蕾的死因,反倒令人放了心——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起碼不是死於某種邪門兒的意外。
趙法醫從隨身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疊文件:“你們幾人作為死者的親友,需要集體簽署最後的《屍體處理意見書》。”
趙燕寶有些疑惑地接過這些文件,看了看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並沒有什麼心情讀下去:“這個是什麼意思?麻煩您簡單說一下好嗎?”
“簡單來說,就是取不取獸,這個需要你們11人以少數服從多數達成最終意見。”趙法醫表情平和,就像在交代普通公事。
“取獸?”趙燕寶疑心自己聽錯了,“什麼意思?”
“她的體內有獸,可以取出來,也可以帶著獸下葬,我們尊重你們的選擇。”趙法醫說。
“體內?體內有獸?”這一次表示驚駭的是蕭琴仙,“您是怎麼知道她體內有獸的?”
“她的屍體已經顯現出了紅色獸記,就在額頭上。你剛才不是也看到了嗎?”
蕭琴仙囁嚅著:“我我剛才沒敢細看……”
就在大家集體驚駭之際,牧懌然已經簡單翻閱了《屍體意見處理書》:“這裡麵提到,獸可以永久保留體內,也可以取出由家人收藏紀念,還可以捐獻交公——我想知道,獸在法律範疇內究竟是指什麼?器官?孳息?還是被物化的某種商品?”
趙法醫反問:“你們是剛來心城的?”
衛東小聲說:“昨天才來的。”
趙法醫這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獸是我們心城特有的存在,如果你們覺得難以理解,那就不妨將其想象成……胎盤,當孕婦分娩之後,胎盤的去留也是需要家屬來同意的,可以由家人帶走,也可以留給醫院。不難理解,就是這麼簡單。”
但大家覺得這件事並不那麼簡單,尤其是自己人“體內有獸”這件事本身就讓人無法接受。
趙法醫的工作任務似乎已經完成了,他準備離開,臨走時看了看同自己一樣穿著白大褂的兩位“同事”,便又開口說道:“你們的任務不就是找獸嗎?這裡就有現成的。”
“可是……”蕭琴仙張著嘴半天也沒說出來什麼。
“放心,取獸之後的傷疤會做成無痕的,不會影響美觀,”趙法醫的著眼點永遠和大家不在一個頻率上,他拍了拍Lion的肩膀:“後續還有你們很多工作,加油乾吧。”
Lion表情有些呆呆的:“喔們……還要做什麼工作?”
“你們兩個的老本行啊。”
“什麼老本行?”Lion聳了聳肩膀,“喔隻是個搞攝影的,能做什麼?”
“給死者拍照片,”趙法醫表情平靜地看了看一旁的蕭琴仙,“你來給她設計衣服,未婚的女孩子,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
蕭琴仙的臉刷的又白了:“我,我是婚紗設計師。”
趙法醫見怪不怪:“這也是咱們心城的老規矩,未婚的人去世時是要穿結婚禮服的,你來給她設計婚紗吧。”
“……”
趙法醫交代完這些,就夾起公文包匆匆離開了。
大家誰也沒有去送他,蕭琴仙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著追下了樓去:“等等,您等一等!”
趙法醫在一樓大廳停下了腳步,就見這個身材瘦小的女生追到自己麵前,眼睛裡閃爍著剛才所沒有的光芒:“死者體內的獸,大概有多重?有多少斤?有多少克?!”
“這個是未知的,就是神仙來了也無法預測到,”趙法醫笑著搖搖頭,“打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就像是賭石一樣,誰也不知道裡麵的翡翠究竟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