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眼睛看不見的時候, 其他感官就會變得異常敏感, 柯尋漸漸在黑暗裡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有些淡淡的鏽味兒, 還有一些類似蠟燭的味兒,似乎還摻雜著一絲說不清的腥味兒,不大新鮮的腥味兒。
柯尋不作聲,目光微微下垂, 動作上卻是一種保護自己的姿態。
不一會兒,周圍的人似乎越來越多,漸漸有些人聲鼎沸的勢頭。
人們似乎很興奮地期待著什麼,男男女女開心地大聲談笑,除了大人們的談話聲,還有小孩子的笑聲或啼哭聲, 甚至還能聽到他們吃東西的聲音,那聲音格外大,甚至比說話聲還要大。
柯尋以不變應萬變, 像座山似的站在原地,目光微垂,不動聲色。
不一會兒,似乎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聲音傳來,這聲音不大, 但‘骨碌碌’的令人覺得耳熟, 柯尋正在猜疑著, 忽覺得有人碰了一下自己。
緊接著, 一個聲音低聲響起來:“柯尋。”
是嶽岑。
自己人突然找過來,反倒令柯尋即將冒出的冷汗痛快地流了出來,很快就濕了後背:“岑姐?”
柯尋感覺自己的袖口被嶽岑摸索著拽住,聽見對方說:“我和你的情況一樣,隻能憑其他感官來猜測周遭情況。”
原來不僅僅是自己盲了,嶽岑的眼睛此時也看不到東西。
柯尋索性蹲下身來,很快就摸到了嶽岑的輪椅:“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人在黑暗中往往會失去一定的平衡感,還好我是坐在輪椅上的,平衡感不會影響到我太多,”嶽岑的聲音很低,卻很清晰,“因為我曾經‘盲’過兩個月,所以對一些氣味和聲音就格外敏感,我是循著你的氣味找來的,還好咱倆離得並不遠,也就十幾米。”
周圍那些“人”說笑和吃東西的聲音格外大,所以兩個人的對話並沒有引起“這些人”的懷疑。
“這裡頭透著古怪。”柯尋扶著嶽岑的輪椅,低聲說,“無論是氣味,還是這些人的聲音。”
“很顯然,這裡是這些人的地盤,或者說是他們的世界,他們可以輕鬆視物,並對這個環境很熟悉。”嶽岑分析著。
“從他們剛才的對話看,好像這次是一個大集會,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活動要在這裡舉行。”柯尋揉了揉眼睛,很希望能看到一點光亮。
“我有兩個猜測,第一,這些人似乎看不到我們,也聽不到我們;第二,這些,應該不是人類。”嶽岑低聲說。
柯尋已經差不多猜到了第二點,剛才沒有說是怕嚇著了嶽岑,卻沒想到對方已經分析出來了:“是,他們的聲音很古怪,尾音過尖。而且,他們話我隻能聽懂四五成,與其說是方言,倒不如說是另一個物種的語言。”
嶽岑說:“剛才我的輪椅可能不小心軋到了什麼,我聽到了一個小孩子的尖叫聲,好像哭著和大人訴說著什麼,我也聽不大懂,似乎是說自己的尾巴很疼……”
“尾巴?”
“對,我應該沒有聽錯,就是尾巴。”嶽岑想起剛才的情景還心有餘悸,那孩子哭哭啼啼的,周圍的大人也僅是用好吃的哄了哄,並沒有衝上來追究自己的責任,“所以我猜,他們很可能看不到我們。而且,他們一定是異類。”
尾巴,那就不屬於人類了。
周遭突然歡騰起來,除了歡呼聲還有極其尖利的嘶喊,有些得意忘形的意思。
隨著一陣音樂聲響起,前方的燈突然亮了,那裡居然是個燈火通明的戲台。
古香古色的戲台,此時沒有演員,隻有民樂器演奏的聲音。
雖然暗夜裡的古戲台有著說不出的怪異,但柯尋發現自己終於能看到東西了,這一點讓他的心定下來不少。
一陣風吹過來,周遭充斥著“嘩啦啦”的聲音。
“我們目前隻能看到這個戲台,周圍還是黑的。”嶽岑感覺身邊的柯尋似乎乾脆坐到了地上,也隻能憑聽覺來判斷,嶽岑根本看不到柯尋。
柯尋的確是盤腿坐下了,總蹲著腿都麻了:“這讓我想起了以前經曆的一幅畫,名字叫《影》,一旦入夜,有些東西就看不到了,隻有剪影似的窗框花紋存在著,有些像眼前這個戲台子。”
“《影》?這是個小眾作品吧。”嶽岑說。
柯尋對於第一次入畫的嶽岑不覺有些佩服了,這種怪異的場景下,她還能平靜地和自己討論其他繪畫作品,實在難得。
很快,嶽岑又說:“我曾經看過一場畫展,有一幅野獸派的畫作也叫做《影》,作者叫容讓,從其作品來分析,應該是個內心極度矛盾的人。”
柯尋驚訝極了:“沒錯兒,我要說的就是這幅作品,怎麼會這麼巧,你居然也見到過?!”
“那是前兩年的事情了,那幅畫給我的印象很深。”嶽岑說到這裡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柯尋,這個巧合實在是……我越來越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我似乎本來就是畫推選擇的入畫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