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文人這種微妙的情緒與評價,很大程度上是對於中原落入外族之手,而朝廷偏偏又沒法收複回來的無助現狀的—種移情,也是兩宋時期南北矛盾尖銳的具象化體現。】
中原,落入,外族之手?
霎時,劉徹睜開了那雙原本因為聽著後世演義魔改的笑話而輕鬆著半闔上的眼睛。
他的眼眸裡此刻全然沒有戲謔與好笑的心思,一瞬間仿佛收回了所有外泄的情緒,稍微收縮起的瞳孔凝望著天幕上的論述。
這不是個劉徹喜歡並且想要聽到的句子。
外族,北地。他冷凝著眼眸,沉吟片刻,麵無表情的臉上重又多出分笑意來,隻是卻冰冷的鋒利著。
縱然時代已經遙遠地不知過去多少年的歲月,劉徹依舊能夠感受到自己本能的那種,對自己所有物為人染指的厭惡。
【被他們賦予了強烈的敵對情感的曹魏政權,其實最大的原罪隻不過是其剛好位於北方而已。
再加上南宋嚴重的民族/矛盾,漢人的身份意識被文人不自覺地進一步強調,作為漢人稱呼來源的漢朝也就被抹上了更深一層的光輝。
曹魏篡代漢朝的正朔“竊位”中原,蜀漢作為漢朝皇室的血脈正統,於長江以南與其形成對峙,出現了—位諸葛武侯這樣的人物,身處人臣之巔,輔佐幼主,堅持北伐。
這樣描述之後,你們聯係—下南宋的處境:中原被少數/民族政權所占據,自己作為漢人政權位居南方。
那些文人哪裡是在真的褒美蜀漢君臣啊?他們隻是想擁有諸葛亮那樣的地位,擁有劉備那樣願意放下大權讓他們得以施展拳腳的君主而已!】
孫權於是從鼻腔深處悶出—聲嗤聲來,半支起自己的下頷,眸光都是含著笑意吟吟的。
所以說來道去,不也還是—個利字?
位至人臣之巔,獨攬天下大權的滋味,光是想想就挺不錯的是吧?甚至如果說自己效法諸葛孔明,還不用背負起說自己向往伊霍那樣的道德包袱,能夠美名其曰自己是輔佐翼護君主。
孫權百無聊賴地眨了眨眼:那群南宋文人啊,不把他當回事情,心裡的理想又與他相差了多少呢?
他隻不過是遠比他們來得坦誠,壓根不害怕所謂的道德指責,決定把他們給自己放上去的君主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而已。
一
諸葛亮捏著劉備衣袖的手,最後鬆了開來。
聽到這裡的謀士,心中原先那份自己被冠以妖道之稱的不滿,此刻卻摻雜進了—陣複雜的苦澀,於是慢慢有些淡化。
他看見劉備的臉上也是—怔,隨後帶著怒火而銳利起來的眉眼,都半柔和住了神色。
南宋可以從蜀漢的情況得到共情的慰藉,而蜀漢又何嘗不是能從南宋的期望中讀出共鳴呢?
“……那南宋之君,難不成都不能做到全然信重—位得力臣子,勉力北伐嗎?”
劉備沉默著,然後輕聲發問。
隻有光幕中後世人的聲音在緩緩流淌,卻不曾回複他的疑問。
【一一從曆史評價的角度上來說,這樣堪稱荒謬的轉向是值得人皺眉的。
且不論曹魏蜀漢正統的是非。
以曹操為首的曹魏政權,雖然也有包括屠城、世兵製剝削士兵等等的問題與短處,但是再怎麼樣也罪不至於與董卓這種貨色為伍,或者是被內涵為外族入侵。】
“除了董卓以外,”曹操本來應該為了那句罪不至此而老懷甚慰的,可是看著緊跟在董卓其後的那半句,感覺自己的形象自從沒能繃住第一次起,也許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怎麼又和外族為伍了?!”
你們借古諷今也不至於這麼諷刺的吧!
【但是從社會現實來看,又何嘗不是南宋的悲哀呢?
正是因為南宋連像當年蜀漢北進的傾向都微薄得讓人絕望,在現世中無處尋出處的南宋文人,才會在筆下的文字中全然傾瀉自己的希冀。
所以,蜀漢君臣的地位也就跟著水漲船高。
南宋開始承認諸葛亮作為“漢相”,而不是“蜀相”的地位,稱呼他為王佐之才,強調他輔佐的君主從劉禪變成了劉備,認為他們成就的是王道基業。
但是由於這樣地位的抬高,主要還是文人集團自發的行動,所以諸葛亮的形象是被美化乃至於神化更多的一方。
並且因為南宋時局對於救世之才的渴求,他的形象也就逐漸向著全能人才的方向迅速發展。最後成為了演義中那個多智近妖,於是不厚的孔明。
而作為襯托,劉備身上被特意強調的部分是他對於諸葛亮推心置腹的信重與支持,是心胸寬闊任用賢良的“聖主”。
所以過於注重了他的“德”,而忽視了他的“才”,逐漸演化成了演義中那種,萬事都得先問一句先生有什麼辦法,有點糊塗的形象。
有一說—,這和劉邦什麼事都得問一句張良為之奈何的說法,甚至有種異曲同工之妙的美感。
你們劉家,難道連被傳奇怪風評洗腦包這方麵都遺傳的?】
劉備:……
雖然被誇為聖主確實能讓他高興,並且出於對南宋政權時局的憐憫,他勉強也能接受自己的形象遭到了一定的改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