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沒有經曆過多少世事,他並不明白,心意與價值從來就沒有直接的關係,心意心意,有心才有意,心若誠,雖鵝毛不覺輕,心不誠,縱有萬金也不是那個意思。
當然,這不是鄭秀的錯,他長在宮中,見多了宮中的禮來禮往,哪一樣不是外頭難得一見的稀罕東西,稍次一點的都拿不出手,就連太後,聽了他的辯解,也是深以為然道:“確實,一些桂花,著實寒磣了。”
她家的秀兒送出去的禮,怎麼能是寒磣貨,隻是這孩子用的法子……實是一言難儘,太後覺得,是該找個人好好教導鄭秀一些人情世故了。
“哀家身邊的袁嬤嬤,前些時候想要出宮榮養,哀家沒應,她無兒無女,出了宮也沒個落處,還不如留在哀家身邊,眼下哀家有心將她托付給你,一來,她老有所養,二來,你遇著人情上的事情,也有個可以問詢的人,再莫像這樣沒頭沒腦的,你看如何?”
榮國公府裡外一應仆從婢婦,幾乎都是太後一手安排的,隻是因鄭秀幼時有差點被乳娘失手摔死的陰影,因此鄭秀稍大之後,身邊便不肯用乳嬤嬤服侍,幾個大丫環雖然行事老練周到,但到底年輕,在人情世故上,不如嬤嬤經的多,而且鄭秀與她們也不親近,素日裡使喚長安長青他們更順手。這便導致榮國府內院裡一直缺個能坐鎮的管事嬤嬤,太後早有心給他尋個,隻是鄭秀不肯鬆口,加之他府上隻他一個正經主子,內院素來無事,有事也直接向外院大管事請示,所以沒有管事嬤嬤也不成問題,眼下太後抓到了機會,自然是立刻就做了安排。
鄭秀果然遲疑了片刻,沒像以前那樣一口拒了,一抬眼看到太後殷切關懷的模樣,終於道:“孫兒都聽姑祖母的。”
鄭秀進宮一趟,帶走了兩盆菊花,一個嬤嬤。太後由衷的歡喜,對裘家那個姑娘便有了幾分好奇,能讓這個執拗的侄孫改變主意,不是尋常人啊。
因著這份歡喜,太後下旨賜了忠毅伯府太夫人兩盆菊花,收到賞賜的忠毅伯府上下一頭的霧水,完全不知是怎麼回事。隔天忠毅伯府太夫人按品大妝,入宮謝恩,惴惴不安的想問,又不敢直問,太後自不能與她明說,隻笑道:“無非心血來潮,兩盆花而已,不值當什麼,就當重陽節應個景兒,人活到咱們這年歲,都不容易,好在膝下兒女孝順,日子才過得安遂。”
太夫人進宮一趟,比進宮前還糊塗,待曉得那兩盆菊花,一盆喚做“女兒嬌”,一盆喚做“千金繡球”,太後話裡又提到“兒女”,才忽的想到了蘇氏,她隻一個女兒,自然是重比千金,難道這兩盆花其實是賜給女兒的?
可為什麼呢?
太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猶豫再三,還是把那兩盆菊花留在了上房,沒個合適的名目就送進雍容院,太招眼,也太給蘇氏拉仇恨了。但到底還是跟蘇氏透了幾句,問蘇氏與宮中有沒有牽扯。
蘇氏納悶了半天,仔細回想許久,才道:“當年與女兒交好的姐妹中,倒是有一人入了宮,隻是女兒離京多年,早斷了往來,也不知她如今是什麼光景。”
斷了往來,自然就談不上牽扯了。
蘇氏這麼一說,太夫人也想了起來,道:“你說的是陳家姑娘,閨名喚作柳茵的那位,我記得她入宮被封了才人,一直無寵,幾年前好像得了位公主,晉了充容,後來公主沒有養住,陳充容又大病了一場,便沒什麼消息了。”
不是得寵的嬪妃便無人關注,如今這位陳允容是活著還是病死了,隻怕除了她自家的人,就沒人關心了。這事兒鐵定與陳允容無關,太夫人和蘇氏疑神疑鬼了半天,還是沒個定論。
“罷了,待我見了那位老姐姐,托她打聽打聽罷。”最後,太夫人隻能這般道。
“女兒給母親添麻煩了。”蘇氏愧疚道,仿佛自她回了娘家,這詭異的事兒就沒停過。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咱們也隻是瞎猜,未必真與你相乾,你也不必多心。”
蘇氏一想也是,心下稍安,但仍覺得回娘家後發生的事兒有些邪性,便道:“後日女兒想帶著孩子們到流香庵裡吃上半日齋,聽一聽經,再給嬌嬌她爹做個道場。”也順便祛一祛邪氣。
太夫人一聽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直接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