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父親的教導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她隻能摸索著前行,一邊走,一邊印證著對錯。
從觀音堂出來,時已近午,知客來問蘇氏要不要在庵中用齋,蘇氏應了。
“流香庵的齋菜是京中一絕,今日可夠你們飽一飽口福。”蘇氏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是看著裘怫的,因為裘怫對廚工的熱情,是誰都瞧得出。
裘怫果然有些意動。
用齋的地方是單獨隔開的一間齋堂,地方不大不小,可以容納兩桌,蘇氏母女就坐了一桌,跟來的仆婦也擺了一桌,中間用一架屏風隔了開來,分了主次。
像這樣的齋堂,還有七八間,緊緊相鄰,其實就是一間大齋堂,中間的隔板都可以拆卸,隻要拿走隔板,七八間就又並回了一間,可以用來擺大宴。
蘇氏母女進來的時候,隔壁的齋堂裡已經有了人,隔板並不厚實,隱約可以聽見人聲,過了一會兒就安靜無聲了,顯然是開始進食。蘇氏也沒有注意那邊,隻叫人打了水進來,和女兒們一起淨了手,坐下來等齋飯上桌,因她們來得遲些,齋飯才用了一半,隔壁齋堂已經進食完畢撤了碗筷,飲了瀨口水,動靜漸大,說笑聲時不時傳過來。
初時聲音不高,蘇氏也聽不清楚,但那邊似乎說得興致上來了,一時忘了形,聲音越說越高,顯得嘈雜不堪。蘇氏就皺起了眉,看桌上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箸。
見她停箸,裘家姐妹也紛紛落筷,在丫環的服侍下,漱了口。
“非禮勿聽。”蘇氏起身離開齋堂,還不忘教裘家姐妹。
無禮是彆人的事,而知禮守禮的人,在麵對彆人的無禮時,可以選擇回避,否則,坐視彆人無禮而沒有做出有禮的回應,那自己也就顯得無禮了。
“是的,母親。”
裘慎低頭受教,裘怫也跟著低頭,隻有裘怡,雖然低了頭,耳朵卻豎得比直,她喜歡熱鬨,也喜歡聽彆人說著彆人的是非,可惜,那些聲音到底聽不太清楚,隻能感覺到熱鬨。
飯後要走走消食,蘇氏就帶著裘家姐妹逛了逛流香庵,來到放生池邊,正好看到有人放生,蘇氏就腳下一拐,不想打擾彆人。
不想那邊的人已看到了蘇氏,咦了一聲,道:“可是蘇家的婉妹妹?”
蘇氏一怔,回轉身來,盯著那放生的婦人看了一會兒,終於笑道:“原來是於姐姐。”
那婦人姓於,蘇氏還在閨中時,曾與她有過往來,交情說不上多好,後來關係變得密切,還是在她們各自出嫁後。那一年,蘇氏嫁給了探花郎裘一鳴,於氏則嫁給了傳臚宋鼎。裘一鳴和宋鼎一見如故,交情極好,作為他們的夫人,自然關係也就密切了。
隻是再後來,裘一鳴和宋鼎各自外放為官,起初還常有書信往來,但隨著宋鼎官運亨通,步步高升,而裘一鳴卻滯於官場,再無寸進,於是彼此間的聯係就又漸漸疏遠了。
蘇氏沒想到會在流香庵再見到於氏,於氏顯然也沒有想到,彼此意外之餘,也有些說不明的滋味在心頭,當然,於氏的臉色明顯要更歡喜些,在閨中時曾經讓她仰視的人,如今卻作了寡婦的打扮,一種莫名的優越感讓她的笑容都顯得燦爛了。
在一個寡婦麵前,笑得這麼不加掩飾的燦爛,這顯然也是一種無禮,隻是這次蘇氏不能回避,因為已經避不開了。
“多年未見,於姐姐風采如舊。”蘇氏一如尋常的端莊自持。
隻是裘慎沒有她這樣沉得住,酷似蘇氏的小臉蛋上,有些不豫之色。裘怫卻是悄悄的抿了一下嘴角,隻有她聽出了蘇氏話語中淡淡的嘲諷。
風采如舊,是說這位於氏年少時,也是個極不知禮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