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眼看到的,是排在第三位的那幅,無他,因為這幅畫的主題,恰好跟陸曄的一樣,畫的都是鬆,鬆有不屈之姿,有孤直之氣,有崢嶸之態,畫鬆容易,但要畫出鬆的氣節姿態,卻極難,陸曄就曾經對他說過,唯有與鬆同氣節,方能畫出其真正的姿態。當時鄭秀還笑話他是借著鬆來抬高自己。
總之一句話,陸曄自認他的畫技在京中不算最佳,但他畫的鬆,卻是連丹青才子華征也要低頭讓步的,結果,今兒卻被打擊了。
倒不是說這幅出自姑娘手筆的青鬆圖,在畫技上有多出色,事實上,單純以畫技而論,實是平平無奇的,但問題是,她把青鬆的不屈、孤直、崢嶸這三種特征,全都畫出來了,丹青之道,技法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畫意,這就和作詩是一樣的道理,雖說平仄重要,但不能因之損情。
陸曄畫出了鬆的孤直與崢嶸,唯在不屈上頭,稍欠了火侯,因此就被那幅出自姑娘手筆的青鬆圖給比了下去。
鄭秀越看越嘖嘖稱奇,心想萬料不到閨閣之中,竟也能體味到青鬆的不屈、孤直與崢嶸,卻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著實不凡,這樣想著,一看落款,頓時就樂得像掉進了油缸裡的老鼠。
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費儘心思的佳話沒能製造成功,感情,應在這兒呢。那畫兒的落款不是彆的,正是“裘大”二字。
他不知道蘇太姑奶奶送了裘慎一幅鬆圖,裘慎雖不在丹青上太過用心,但早年到底是被蘇氏用心教過的,底子擺在那裡,在鄭秀這種差不多把皇帝收藏的名家名作全都看遍的人來說,她的技法自然是平平無奇,但放在一眾閨閣千金裡,其實已經是中上水準,再加上她將蘇太姑奶奶送的鬆圖掛在閨中,做繡活兒累了,就站在畫前觀賞揣摩,時間長了,豈能不將那鬆的不屈、孤直與崢嶸全都映照在心,今日一落筆,不自覺的就依葫蘆畫瓢。陸曄與其說是輸給了她,倒不如說是輸給了蘇太姑奶奶。
隻是這內裡的緣由,陸曄不知道,自然是深受打擊,鄭秀也不知道,自然是覺得這就是天意,他原還覺得陸曄不如趙詞更適合當他未來的連襟,可沒想到趙詞不肯出頭,反而是被他最後決定放鬆的陸曄一腳踏了進來,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麼呢。
未來的大姨姐都有這等的內蘊風華,他的小姑娘定也不差。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鄭秀還是眼巴巴的去看另外兩幅畫作的落款,希望能看到裘二兩個字,可惜,都不是。
罷了罷了,他的小姑娘還小呢,比不過人原也正常,他心裡喜歡她,念著她,又不是因為她有多大的才華,就算她目不識丁,隻要一想到她,他還是心中無限歡喜雀躍。沒法子,誰讓他的眼光好,看中的小姑娘就是那麼的討人喜歡。
自顧的傻樂了一會兒,鄭秀才又“咦”了一聲,目光被第一幅畫作吸引過去,準確的說,是被畫中的那隻黑貓兒給吸引過去。
這貓,這神態,好眼熟。
又看了兩下,鄭秀一拍大腿,脫口道:“這不是我養的招福嗎?”
當初鄭秀把千挑萬選的貓扔進了雍容院,後來覺得好事兒得成雙,於是自個兒又抱回了一隻黑貓兒,和招財是一胎所出的兄妹,隻是招財是四足踏雪,更稀罕些,招福則是再純正不過的黑貓兒。嗯,本來的名字更有韻味些,叫做夜錦,後來知道裘怫把那隻貓兒起了個招財的俗名,鄭秀就覺得大俗才是大雅,於是夜錦就成了招福。一個招財,一個招福,富氣與富貴就都有了,多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