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一呆,但聽至善娘子又道:“人的眼界心胸,決定了她們的處事手段,你隻看到裘夫人待庶女從無苛刻之舉,便認之為好,但不要忘了,忠毅伯府是個什麼樣的門風,裘夫人在這樣的人家長大成人,她的眼界心胸就跳不出這個框子,你瞧瞧伯府太夫人乾的那些事情,庶長孫女送入東宮,嫡次孫女出了醜事,就巴不得立刻把人掃地出門,重利益而輕親情,重顏麵而棄血脈,不過如此。這樣的婦人養出來的女兒,能好到哪裡去,無非是受了更好的教養,更懂得做麵子工夫,若有一日,裘二妨礙了她或是她親生的女兒,你再瞧瞧她會如何。”
眼下看著好,隻不過是彼此相安,無利益衝突罷了。這也是裘二那小姑娘絕頂聰明,懂得裝呆賣傻藏鋒隱芒,處處以嫡母、嫡姐為先,這才換來了她現在的這份好。
這樣的小姑娘,旁人看不清她,可至善娘子心明如鏡,又如何看不清,打從小姑娘誤打誤撞迷路入上善觀,第一眼看到她驚而不惶、疑而不惑的小模樣兒時,至善娘子就喜歡上她了,這樣的小姑娘,會讓她想起自己幼時的模樣,更會讓她想起自己那個無緣的女兒,若是活了下來,怕也是一樣的聰慧澄明。
所以不自覺的,至善娘子就會照著自己想象中的女兒的模樣那樣去要求裘怫,她喜品茗,她的女兒至純至孝,就該有一手精湛的茶技。她的女兒是她掌中的寶,千嬌萬寵,就該活潑可愛,意氣飛揚,絕不能謹小慎微,裝呆賣傻。
可偏偏,裘怫的骨子裡,符合她所有的想象,表麵上,卻跟她想象中的女兒背道而馳,哪哪都不像。至善娘子怎麼能忍得住不挑剔,不毒舌,一腔好意的提醒,聽上去都像惡意的寒磣。
恭喜聽著這一番剖析,神色越發的呆滯,好半晌才漸漸回過味兒,她跟隨在至善娘子身邊多年,不說見多識廣,但這京中深宅裡那些事兒,也確實是見過聽過見過極多了,不得不承認這番話大有道理,隻是卻不該是娘子操心的,畢竟,裘家女兒如何,與娘子全不相乾,娘子也沒見過裘怫幾回,哪裡就值得這麼上心呢?
想到這裡,她便低聲安撫道:“娘子也不必太替裘二姑娘擔憂,她那樣的聰慧,怎不懂得這些,隻是身處其中,亦是無奈,如今她的親事也差不多有了準數,她又是個十分懂得明哲保身的,哪裡會做妨礙嫡母嫡姐的事情,隻要安安分分等到及笄出嫁,自是有一世的榮華富貴等著她。”
至善娘子微微閉了眼,這話是不錯,那女孩兒亦不蠢,哪裡有不曉得的,都隻是無奈罷了。隻是女孩兒身在局中,再是聰慧,也有看不破的地方,反不如她這冷眼旁觀者看得明白,女孩兒運氣好,覓得良婿,但她的出身注定是個坎,總會有人不甘心要從中作梗的,一旦有人拋出足夠的利益,裘夫人會不會動心?縱然裘夫人不動心,她背後還有個伯府太夫人,太夫人若再施壓,威逼利誘雙管其下,裘夫人又能撐多久?一方是她親娘,一方卻不是她親女,孰重孰輕?
總歸,被犧牲掉的,永遠都是最弱勢的那一個,這是女孩兒天然的缺陷,無論她有多聰慧,多懂得自保,都彌補不了。
至善娘子甚至動過收裘怫為養女的念頭,隻是這念頭一出現就立刻被她打消了。當她的養女,比當榮國公夫人的麻煩還多,她怕到時候這女孩兒連命都保不住。
隻希望,那女孩兒能聽懂她最後一句話罷,這是她給女孩兒留的一線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