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大秦仙使因昨日鞍馬勞頓,今早食時根本沒起得來!
等到日頭高升起來後,才自行起灶生火煮飯吃了,又梳洗、換衣,打整妥當時,就已到日中時分了。
理所應當地,早宴變成午宴。
午宴就午宴吧,總算是能開始了。
大秦仙使周邈,始皇帝長公子扶蘇,並將軍章邯、仙武侯英布,仙使座下童子韓信和項籍,外加隨侍仙使的方岩與燕,帶著八十武士,前往王帳赴宴。
“你們就止步於此吧。”
八十武士止步帳外。
周邈一行則步入王帳。
根據腳隔著氈毯踩在地上的腳感,就知毯下草皮新鮮,這王帳及整個王庭都是新近遷徙駐紮於此的。
常常遷徙的王帳,內部自然也沒什麼好看的。
周邈進入王帳後就在帳中站定,雙臂半抬微垂,神情冷肅、隱含怒氣,全無抬手行禮的意思。
隻得扶蘇出麵交際道:“吾等得烏孫昆彌邀請作客,又得設宴款待,不勝榮幸。”
“扶蘇公子客氣。大秦仙使及諸位客人,請入座。”烏孫昆彌伸手一指,是右邊席位。
客氣相邀的月氏讓他們坐左邊位,脅迫拘押的烏孫,讓他們坐右邊位。
周邈:你們真是會裝。
周邈聲都懶得吱聲,理所當然地到右首位坐下,扶蘇、英布、章邯依次落座,韓信、項籍、方岩和燕照舊侍立身後。
此時王帳中,左邊前後兩列,坐著包括昨天見過的四名翎侯在內的烏孫貴族近二十人。
右邊一列,坐著大秦仙使周邈一行,後半截席位空置。
氣氛算不上融洽。
上首的烏孫昆彌開口,先道:“大秦仙使見諒,因為實在是想與你見上一麵,才叫人前去相請,若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從入帳一來,周邈一字未說,此時仍舊一言不發。
扶蘇代為應對道:“烏孫昆彌若真心相邀,那吾等也是真心赴宴,未有需要見諒的地方。”
不軟不硬的一個釘子回敬後,就默契地結束了開場白寒暄。
畢竟都心照不宣的事了,誰也不會以為一句話就能成為好友。
“上酒肉!”
有絡繹不絕的女奴入帳來,給每桌端上宴會的酒肉。
哦,果然是熟悉的宴會食物,大塊大塊的燉煮羊肉和牛肉,以及馬肉。
還有一壺酒,倒在碗中,像放了十天半月後的稀粥。
完全沒有胃口呢。
周邈索性作憤恨狀,扭頭向上首,冷怒問道:“我大秦使團呢?”
“豈有使團不知生死,我等卻在這裡吃肉喝酒的道理!”
“不見我大秦使團全部人員,本使絕不會沾你烏孫的一滴酒、吃一口肉!”
從端上來時起,果真看都沒再多看一眼麵前的酒肉。
“去請大秦使團來。”
烏孫昆彌揚聲朝帳外吩咐道。
周邈暗自…也不用暗自警惕了,烏孫昆彌一直都心懷不軌。
席位的安排,叫大秦使團過來,都隻是企圖博得他好感,或讓他放鬆戒備的伎倆罷了。
在大秦使團到來之前,周邈又再次閉口不言起來。
烏孫昆彌無論是招呼吃喝,還是交談詢問,都由扶蘇代為應酬交際。
隻是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得很明顯。
不過等到大秦使團入帳後,仙使周邈的神色明顯可見地有所好轉。
“甘上卿,終於再見到你們了。”扶蘇率先道。也是確認了這些人確實是甘羅率領的大秦使團。
“甘上卿,你們可還好?”周邈擔心地詢問。
其中為首的一個比始皇陛下稍小兩三歲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麵容憔悴。
聞言上前一步揖道:“蒙仙使和長公子掛念,臣等雖身在烏孫,常念鹹陽故土,慚愧不能完成陛下旨令,不得自由,茶飯不思。”
“但也沒性命大礙。”
周邈:甘羅,你這張嘴,是怎麼做到泯然眾人的?
自然是因為陛下既已決定起用他甘羅出使西域,那
便不能再低調隱忍了。
“本使都知道。”仙使周邈神態慍怒,幾欲咬牙切齒道:“甘上卿,你們受苦了。”
“我使團還有一名佐使甘歲,他在何處!?”周邈又怒而責問。
“在主人家裡作客,卻亂跑亂逛,大約是在草原上走丟了。”
烏孫昆彌敷衍一句,神色變換,凶惡倨傲顯露,顯然也是不打算裝了。
周邈:“你們!”
不等多言,烏孫昆彌就直截了當道:
“大秦仙使,我遠在烏孫,都聽聞你神通廣大,尤其一門煉鹽神通,可煉海水為鹽,煉苦澀粗鹽為鹹鮮精鹽。”
“不知可否傳給烏孫?”
周邈腦中回想一下鹽礦大致分布圖,沒在現在的烏孫遊牧範圍內,對應上一個鹽湖或岩鹽礦。
“烏孫境內無鹽可煉,你們學去又有何用?”
烏孫昆彌倨傲一笑:“烏孫沒有,月氏境內的西部高地內卻多鹽湖。”
月氏境內西部高地內……哦,柴達木盆地一帶啊,那確實是鹽湖遍布,鹽湖鹽礦儲量達中華大地總量百分之八十。
鹽大致分湖鹽、岩(井)鹽、海鹽,湖鹽在西北部,岩鹽在中部,海鹽則在東部沿海。在後世,岩鹽和井鹽在鹽中占比最大,湖鹽、海鹽較少。
但中部的岩鹽一般深埋在百米至三千米的地下,開采難度大。西部的湖鹽集中在青藏高原上的柴達木盆地一帶,製鹽和運輸都不便。
放眼現在,也唯有海鹽最易得,因此他才建議建海鹽場。
其中湖鹽也有例外,那就是聞名數千年的‘解鹽’,即山西運城鹽湖,現在的河東郡鹽池,較為方便開采。
而事實上,河東郡的鹽池,也實行了鹽田法曬鹽,隻是‘墾畦澆曬’的場地有限,產量不及海鹽場。
周邈思維發散時,正好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卻叫烏孫昆彌誤會了,“大秦仙使,你是在輕視我烏孫,覺得烏孫不能打敗月氏,奪得鹽湖?”
周邈:雖然但是,你現在要打敗的對象換了,不再是月氏,換成大秦了。
你那麼有信心,能打贏始皇帝陛下?
不是他看不起人,是你們都是弟弟弟弟!
感覺時機似乎不夠成熟,周邈不欲立即激怒他,卻也不能昧良心。
隻能換話題再問:“除了煉鹽神通,你們還要什麼條件,才會放我們走?”
烏孫昆彌見大秦仙使為求脫身,似乎能滿足他們的其他條件。
便也道:“還要你們馬背上的物事。”
高橋馬鞍、雙邊馬鐙和馬蹄鐵,騎兵的大殺器。
這烏孫昆彌觀察敏銳,眼光也不錯啊。
周邈:“昆彌既然看上了,那想必是近看觀察過了,一眼便能學去,何需知會索要?”
搶難道比偷更高尚嗎?
烏孫昆彌:“烏孫並無煉鐵的技藝,而且你們的兵刃也鋒利無比,想來煉鐵技藝極為
高超。想來也是仙使帶給大秦的吧?”
周邈:喲,野心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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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烏孫昆彌,真正想要的是大秦絕密的煉鐵技藝?”周邈猛地站起,怒目道:“烏孫昆彌,你彆太得寸進尺!”
煉鐵,與鐵農具和鐵兵器關聯。煉鐵技藝,也就在一定程度上關乎一國的耕、戰。耕戰得力,則國家強盛。
“我們知道,煉鐵技藝對一國的重要。”大秦仙使的表現,顯然大秦確實擁有極高超的煉鐵技藝。
烏孫昆彌笑得是勢在必得,“但相比一個神通廣大的仙使,區區煉鐵技藝這死物,便又無足輕重了不是嗎?”
仙使被如此逼迫,甘羅作為使團主使,正欲發揮他的辯口利辭助力仙使,就被同席的章邯借調整坐姿,蹬了一腳製止。
砰!
仙使周邈猛地掀翻麵前的酒肉,一步踏出席位。
怒極而大聲斥道:“聽烏孫昆彌之意,是要將本使,如先前我大秦使團一般,拘禁在烏孫了?!”
“況你得了煉鐵技藝,不是還沒鐵礦嗎?那是不是要大秦割一個帶鐵礦的城邑給烏孫?”
“有了鐵礦,又沒有煉鐵的炭,沒有煉鐵的工匠,那是不是又要割兩座城邑並城中黔首給烏孫?”
“今日見著大秦有好東西,明日是不是烏孫就要也有?”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一城,是不是乾脆把大秦都割給你,你入主中原才最好!?”
在此期間,周邈腳下步步緊逼,逼問上首的烏孫昆彌。
十五歲的年歲,七尺出頭的身高,放在中原也達到平均身高了。但在有白種人血統,先天高大的烏孫人麵前,就又顯得矮小了。
加上一路以來,大秦仙使表現的身嬌體弱,他的逼近有讓帳中烏孫人升起警惕,但著實不多。
況且在五步之外,周邈便又站定,再無逼近之意。
但在周邈的連番逼問之後,烏孫昆彌露出一個凶惡又貪婪的笑容:“亦未嘗不可。”
你烏孫昆彌,想坐始皇陛下的位子?
“烏孫昆彌,你們就如一頭永遠喂不飽的餓狼!”
在情緒爆發之際,周邈抬起右臂,對準上首的烏孫昆彌,同時已經伸出掌中的機栝被一按到底!
“咻!”
“咻!”
“咻!”
輕微破空聲響起,三支箭矢連發。
一支射空,兩支射中。
但應該沒傷在致命部位,烏孫昆彌還捂著胸在掙紮躲避,並大吼下令:“刺客!殺了他!”
“咻!!!”
幾乎在箭矢破空聲響起的同時,一道火花已經斜著竄出王帳口,射向高空!
“嗡!”
綠瑩瑩的光罩亮起,將周邈整個罩在其中,彈開的一柄鐵錘掉落在地。
周邈:蛙趣!又是鐵錘!
“噗!”
一名烏孫翎侯鐵錘剛脫手,還飛在空中時,當胸便中了一飛刀!
刀來勢勁力之大,當胸穿透身體還帶得他仰倒在地。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混亂頓起!
周邈一擊之後,轉頭急問:“點了?”
扶蘇:“點了!”
一聽點了,周邈當即就轉身:“跑!”
不必招呼,韓信、方岩和燕趕緊跟著往外跑。
甘羅等人見狀也趕緊往外跑。雖然剛開始反應不及,但因為靠近門口,反應過來後再跑也沒落在後麵去。
英布更靠近門口,當先開路殺出去,章邯殿後。
於是場景重演——
“砰!”
“砰!”
……
一發十二響。
隻是響聲更密集,聽聲音似乎也更大
因為即使今日赴宴都穿著寬袍大袖的衣裳,周邈帶進去的十二響,也隻能裝在兩個匣子裡藏在廣袖中。
——這也就是他為何沒行見麵禮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