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在這最艱難慘烈的一仗之中,士卒傷亡慘重,征戰五年,幾欲拖垮大秦啊!④”
周邈搖頭晃腦說完,痛心疾首地唉聲歎氣。
靜。
靜。
章台宮中,滿室死寂,隻聞些許粗喘之聲。
心直口快的王賁定力不佳,最先開口:“大秦打得最艱難的一仗,不是滅楚之戰嗎?”
首戰李信率二十萬大軍攻楚,楚將項燕大敗秦軍,殺七名都尉,李信帶殘兵逃回。
周邈:於是才有了始皇陛下親自請王翦出山,抱著老將軍的腿哭唧唧(bushi!):將軍雖病,獨忍棄寡人乎?
然後就是‘空秦國甲士’,王翦率六十萬大軍,再攻楚國。
在平輿之戰中,堅壁自守,終至項燕東撤,並適時追擊,大敗楚軍、項燕身亡。
兼並六國之戰以來,大秦打得最艱難的一仗還真算是滅楚之戰。
……
大秦君臣深受震撼!
以至於一時失言。
接著,就是上首的嬴政迅速恢複冷靜。
情緒穩定問道:“屠睢是誰?”
周邈眨巴眨巴,睜大眼說道:“據說屠睢被拜為國尉,是與蒙恬一樣的秦國大將,二人一個北卻匈奴,一個南征百越。”
大秦君臣心中默念:仙使這是在逗趣呢!
方才南征百越的艱難一番說辭,也都是野史謬言!
但嬴政也順著話,往下問:“那你可曾在鹹陽見過國尉屠睢此人?”
彆說屠睢,就是李信,他都沒見過!
李信是因為滅楚之戰的失利,被冷藏了,但屠睢他是真沒聽說過。
雖然他常常出差天下諸郡,也不代表見過每個郡尉,更彆說現在的屠睢、趙佗或許還不是郡尉呢。
周邈搖頭:“沒見過。”
嬴政:“秦何來的國尉?”
周邈:“或許是想說三公中的太尉?當然當然,大秦眼下太尉空置。”
天下兵權都在始皇陛下手中。
被始皇陛下定定地盯著,周邈:“好吧,大秦的太尉、廷尉等上卿都不單稱為‘尉’,單稱為‘尉’者,大約是都尉、郡尉一類中等軍官。”
李斯冷笑一聲:“區區一都尉、郡尉,何德何能可領五十萬大
軍!”
即便是當初的王翦,率六十萬大軍出發攻楚前,也多次‘請美田宅園池甚眾’,以這類舉措,表明他的忠誠本無‘大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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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賁:“阿父率六十萬大軍出征,已經是‘空秦國甲士’,傾儘全國兵力。
何來輕飄飄五十萬大軍,就南征百越?”
“若說是阿父曾率領的那支大軍,征戰五年,五十萬大軍都陷在了百越戰場,又何來大軍滅燕齊二國?”
大秦一統大業從何而來?!
兼並六國的戰功幾乎全出自王家父子,王賁論城府心機或許稍遜,但軍事一道是他吃飯的看家本領,此時竟是最敏銳之人。
“況且仙使開始言語中,用了‘塞’、‘守’、‘處’、‘結’字眼,這五軍難道並非分兵進攻,而是分五路防守?”
“況且言語中的‘番禺之都’,根據仙使輿圖及曾所言,不是在離水的入海口——珠江口?
秦軍不是去南征百越之地嗎?怎麼就又已經打下來,並能直接駐兵以守了?”
怎麼去的?渡海遊過去,淩空飛過去嗎?!
王賁:“還有,鐔城在黔中郡外以南,餘乾在閩中郡外西北,南野在廬江郡南端,九嶷山亦在湘水源頭。既是南征,為何此四路大軍會在大秦邊境,采取守勢?”
連番追問之下,王賁更加疑惑至極:“五路南征大軍,四路陳兵邊境防守,另一路卻孤懸南越腹地的番禺——且不論這路大軍是如何去的。”
“這樣的布局,難道不詭異至極?!”
作為典客的馮去疾,對大秦周邊勢力也頗為了解。
“百越似草原胡人生於叢嶺,部落聚居,茹毛飲血,棍棒為兵,鬆散如一抔河沙。”
“無牢關以據,無高牆以守。進亦無長槍利兵,試問要如何殺秦軍三十萬?!”
“當然,百越是瘴癘之地,深山密林多蛇蟲毒蟻,行軍確實艱難。”
馮去疾理性思考,隻覺荒謬至極,“即便如此,難道百越是什麼無邊沼澤,隻要踏足就會陷死其中?
秦軍也曾出征荊楚南地,一樣也是蟲蛇瘴癘、泥濘沼澤遍地!”
確實,此時的長江以南、閩越一帶,與歐越之地一樣,幾乎都是不曾開發的深山老林。
周邈:或許有些人覺得,百越人人均蠱王,揮手就是嗡嗡簌簌一片遮天蔽日的毒蟲毒蛇,分分鐘滅萬千秦軍呢![狗頭]
馮去疾但也承認:“後勤糧草補給艱難,這倒可以預料。”
大秦君臣破防的模樣,讓周邈的惡趣味得到滿足。
便也稍稍收斂促狹,先從最近的馮去疾的問題開始解答:
“正如馮上卿所言,秦軍南征百越,克服後勤問題的難度,遠勝於戰爭本身。”
“秦軍最大的敵人不是百越部落之民,而是艱難的後勤,以及瘴癘之地的惡劣自然環境。”
“後勤上的極大困難這一點,無論在《淮南子》還是《史記》中,都有所描
繪記載。”
周邈再次插播解釋:“《淮南子》是一本漢武帝皇叔淮南王及其門客所著,諸子雜說的彙編,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學術著作。
——並非一本史書。”
“我剛才所說,就是《淮南子》一書中對秦南征百越的論述。”
#給大秦君臣一些野史被當作正史的震撼(荒謬)體驗!#
大秦君臣:……哈。
#大秦君臣生來就不愛笑#
……
章台宮中,大秦君臣被氣得或冷麵如霜,或怒火熊熊。
周邈終於乖乖巧巧地,道出實情。
“真實情況是,《淮南子》成書於漢武初年,通武侯所言詭異至極的軍事布局,恰恰就是漢王朝南方邊境的布局。”
“漢武初年,漢王朝對南方東越、南越等國,正是采取的守勢。”
“《淮南子》對大秦南征百越的記載,更可能是在借古諷今,把漢武初年的防禦局勢照搬到了秦南征百越之戰中。”
“秦末天下大亂時,南海郡郡尉任囂臨終前將自守一方的任務,交給時任龍川縣縣令的趙佗。趙佗於是據守三個對外要道,並誅殺不服從自己的‘秦所置長吏’。”
“之後秦國滅亡的消息傳開,趙佗吞並桂林郡和象郡,占據嶺南全地,自稱南越武王。”
“番禺之都,就是南越國的首都。在秦南征之前,百越之地尚無大城市興起,又何來‘一軍處番禺之都’一說?”
章台宮中,大秦君臣想要大秦綿延長久的願望從未如此強烈!
#王朝不能強盛長久就連曆史都會被隨意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