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樹梢太高,她又穿著旗袍,實在不好爬樹。
她捂著裙邊在樹上轉了一圈兒,又是踮腳,又是跳躍去勾樹枝,始終不能將紅綢掛上去。
白鈺一言不發走過去,一彎腰,又將女孩腰身抱住,強行讓她坐在了自己肩膀上。藍茉莉還沒反應過來,身體便已經騰空,慌忙抓住男人頭發穩住身體,整個人差點跌下去。
其實她不會跌,男人將她扶得很穩。
等男人站直,她觸碰樹梢全然沒了障礙,輕鬆將紅綢係在了樹梢。緊跟著,白鈺又將自己的紅綢也遞給她:“幫我掛上。”
“可是你還什麼都沒寫。”
他說:“不必寫,在心中。”
……
掛好了紅綢,又拜過城隍爺,他們去看燈會。
燈籠掛滿長廊,如銀河繁星般密集。
經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她看了眼,十分不好意思地,戳戳男人的胳膊肘:“想吃。。”
她難得開口對他撒嬌,男人一笑,擱下一個銅板。
藍茉莉要了一串糖葫蘆,咬了一口,糖皮酥脆,裡麵的果子飽滿汁水多,非常可口。
這種東西以前在翠紅樓時,她是不能吃的。她畢竟是翠紅樓的招牌,身材不能走形,所以甜食基本杜絕,定餐定量。
她歲身處翠紅樓,可大家都拿她當寶貝寵著。因她年齡小,也是最乾淨的,那些姐姐們都護著她,拿她當成希望。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出樓,替她們完成此生都不可能完成的願望。
她生得漂亮,卻並不招人妒忌,反倒惹人憐愛。樓裡的姐姐們總喜歡偷偷塞糖果給她,讓她記憶最深的糖果,是洋人的糖果。
堅硬地一顆,有很多種水果味兒。
她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給白鈺講以前在翠紅樓偷偷吃洋人糖的往事。
這是她第一次在白鈺麵前提這些。
白鈺仔細聽著,也沒插嘴。
大概十點左右,人漸漸少了些,他們也終於走到儘頭,又回到了月老樹下,卻見樹下站著一個熟人。
藍茉莉指著那棵樹下穿女兒裝的人說:“是杜悅!”
白鈺打眼望去,果然是她。
雖然知道杜悅是女人,可他從未見過她穿女人裝,從來都是一件男人的素色長袍。
白鈺輕輕“嗯”了一聲,還未說話,女孩便跑過去:“杜老板。”
聽見女孩聲音,杜悅回過身,衝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隻見杜悅雖然穿著女兒裝,卻用麵巾遮臉,如不是這些年熟悉她的身影,又知她是女兒身,藍茉莉未必能認出來。
白鈺也走過去,抬眼看樹,問她:“來求姻緣?”
“求什麼姻緣,”杜悅笑著說:“我替彆人求的。”
“為程灃?”
杜悅眉眼一彎笑道:“是。”
白鈺拆穿她:“隻怕那雙紅綢上麵,不僅寫了程灃名字,還寫了你的?”
杜悅看藍茉莉一眼,反調侃說:“怎麼?白局長金屋藏嬌兩年,終於舍得帶小嬌娥出門走走?”
這兩年藍茉莉被白鈺寵得越發嬌氣,已不似兩年前那般懼他怕他,日常也以嗆白鈺為了。
她也道:“還怕我逃走,要親自出來盯著我呢,一路上寸步不離,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不知道的以為他白鈺多麼小氣,買了個婢女回家,卻還要親自盯梢,擔心婢女跑了。”
藍茉莉的賣身契到了白鈺手上,她一直以來不願妥協,沒有身份,理當是婢女。其實這些年她也想過,如果她真的妥協了,這個男人得到之後是否會珍惜?又是否會讓她做白夫人?
其實這些年除了和他同床共枕外,她對白鈺這個人並不了解。唯一了解的是,無論她怎樣發脾氣,男人都不會生氣。
當然。除了她逃跑摔斷腿那次。
而藍茉莉不知道的是,她的賣身契,早在白鈺替她贖身那天,就被白鈺給撕毀了。
既然碰巧遇見,三人便一起下山。
三人身後跟著數名保鏢,旁側無人,便聊起來。
他們三人並排而行,白鈺開口問藍茉莉:“茉莉,如果你離開白家,是否願意去杜公館?”
突如起來的問句讓她呆滯在原地:“你……什麼意思?”
白鈺說:“我打算放你離開,卻又擔心你的安全。你若離開白家,便去杜公館吧,在杜兄家中,你總算是安全些。”
杜悅立刻就道:“到我家來可不能白吃白喝,我姑婆今些年身子骨不如從前了,也需要一個人照應。你若決心離開白鈺,便來我杜公館,日後,我自會為你找一門不錯的婚事。”
“好……好啊。”她木訥地答應,卻又下意識地看向白鈺。
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些空。仿佛即將要丟到什麼東西似得。
見她答應,杜悅離開就拍著白鈺的肩膀說:“白兄,你前途可期,又一表人才。既不能得到所愛,那邊放任她自由,省得她恨你一生。我師父林塗有個侄女兒,知書達理,又念過洋書,現今在銀行上班。她早聽聞你的名號,想認識你,不知你可否有興趣見見。”
“不著急,等安排好茉莉的事,再見不遲。”男人說。
聽著他們的對話,藍茉莉一路上都不是滋味兒。
如果白鈺真的和彆人去相親,喜歡又娶了其它女人,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從前過的床,都要讓給那個女人睡?
路凡那件事已經過去兩年,但這兩年,她見白鈺與杜悅關係愈發好,心裡便隱隱覺得,可能當初真的是路凡騙了她,而白鈺隻是替她出氣。
畢竟,杜悅雖然與各界人士交好,但真正能與她交心的,卻隻有她欣賞且尊重的人。
白鈺能和杜悅成為摯友,品性必然不差的。
越是這樣想著,她心裡愈發難受了。
……
七夕節之後幾天,家裡開始替她收拾行李,把藍茉莉的東西逐一搬去了杜公館。
在她走之前,她立在門口看著自己住了兩年的臥室發了會兒愣。白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低聲說:“這張床你走之後我便讓人搬走,這間房改成書房。”
“為什麼?”
白鈺衝她笑著說:“你既不願嫁我,我也不可能一輩子打光棍對不對?我以後若娶了彆人,總不能讓妻子睡曾經和其它女人一起睡過的床。雖然,我和你之間清清白白。”
藍茉莉撇了撇嘴角,想說什麼,話卻堵在了胸口,無法溢出。
白鈺伸手捏住她飽滿的耳垂,揉了揉:“快走吧,東西都收拾好了。”
藍茉莉下樓,白鈺卻一直立在二樓,靠著圍欄望著她。
到了樓下客廳,女孩幾乎是三步一回頭看她,分明眼中不舍,嘴上卻道:“白鈺,謝謝你放我自由。這些年承蒙你照顧,但我還是想知道,你見我第一麵時,說我不認得你,那句話到底什麼意思?我們曾經認識嗎?”
站在二樓的白鈺笑看著她:“你還記不記得,七年前,林塗大壽,你被杜悅請去林公館給他彈琵琶賀壽?”
“嗯?”女孩仔細一想,終於回憶起那晚有一個迎麵撞上來的少年。
她抱著琵琶垂頭一路往外走,因走得急,院子裡光線又暗,等她回頭打量那個少年時,隻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那少年對她招手,大聲道:“喂,藍茉莉,你記住了!我叫白鈺!我一定會出人頭地,一定會讓你風光出嫁!”
雖然隻是匆匆一瞥,可她當時所感覺到的少年,是張滿活力的,同那個在翠紅樓“初見”的男人渾然不同。
那時候,這個男人渾身帶著戾氣和殺意。
五年後的白鈺,是絕不會說出那番稚嫩又令人可笑的話。
隻是五年時間,如何會讓一個人變化這般大?這個男人五年時間裡,又經曆了什麼?
她不得而知。然而兩年來的困惑,卻是解了。
她抱著琵琶上車時,又回頭看了眼這棟院子很大的小洋樓 ,對著二樓臥室的方向,撥了一下琵琶弦。
“蹬蹬”一陣琵琶響,仿佛在於她住了兩年的地方道離彆。
*
藍茉莉在杜公館呆了一連兩月,卻時不時地,聽到些關於白鈺的消息。
白鈺去相親了,聽說對方是個不錯的女孩,有學問,談吐優雅,並不介意他和另一個人不清不楚糾纏了兩年。
聽到這個消息是,藍茉莉胸腔滿漲酸楚,滿腦子都是——“與我何乾”。
這天晚餐時,她和杜悅、以及杜姑母同桌吃飯。
便聽姑母感慨說:“聽說白鈺那小夥子,終於要訂婚了?這小子真不錯,又能乾,這個年齡才找到心上人。哎,這就是緣分。小悅,你什麼時候也給姑母找個好姻緣回來?”
姑母並不知道藍茉莉和白鈺曾經的事,她隻知道白鈺苦追一個女孩兩年未果。
杜悅笑著說:“姑婆,您又瞎操心。你們家小悅隻要在上海灘振臂一呼,何談嫁不出去?”
姑母笑眯眯道:“又吹牛,那你倒是給我找個好男人回來呀?那個程灃啊,我看就不錯。”
“姑婆……”杜悅往老人飯裡夾菜,臉微微紅。
她也隻有在最親的人麵前,才會露出如此神色。
一整個晚上,藍茉莉都心不在焉。
又過了沒幾天,她正在廚房裡給姑婆熬藥,卻聽廚房裡的丫頭和廚子們說:白鈺今晚要在明月樓同林佩佩小姐訂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藍茉莉手一抖,湯碗都打翻。
當天下午,藍茉莉便獨自一人跑出杜公館,到了街上才知道,原來白鈺和林佩佩訂婚的消息,已經上了報紙頭條。
她一路狂奔至明月樓,結果到了門外,就被人攔住。
對方不認人,隻認請帖,無請帖一概不能入內。無奈之下,藍小姐便學盜聖翻牆,直接從後院的高牆上翻了過去,結果一個沒穩,從上麵摔下來,還好下麵是個草垛,沒讓她骨折。
她戴了頂男人氈帽,又低頭把小臉埋進圍巾裡。
明月樓賓客滿席,唱戲的唱戲,吃酒的吃酒,她一眼看見了坐在最前席和林佩佩談笑風生的白鈺。
兩人言笑晏晏,貌似十分合拍。看到這裡,藍茉莉心裡又開始酸澀。
她來當然不是阻止對方訂婚的,她隻是單純地想來看看,到這一刻,她還不肯承認自己這是“吃醋”和“嫉妒”。她隻是站在角落裡,靜靜地望著男人所在的方向,又找了一個離男人最近的酒桌,開始吃酒。
自她一進來,白鈺的人就已經盯緊了可疑的她。白鈺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即便女孩將小臉埋進圍巾,戴著氈帽,他還是一眼認出。
他裝作沒看見,繼續聽戲和林佩佩說話。
酒席到了快末尾時,樓內所有光線全部滅掉,一瞬間陷入黑暗。
很快,她聽見槍聲,卻想也不想,蹲下身往白鈺的方向去,憑借直覺找到了白鈺剛才坐的位置,並且抓緊了他的手腕。
四周槍林彈雨,藍茉莉很快意識到這些人是衝著誰來的,下意識抱著蹲在地上的男人,想用身體護著他。
如果有子彈,便往她身上來。
很快,樓內恢複光明。
賓客們探頭探腦起身,這才發現四周圍滿了白鈺的人。而打算偷襲的人,悉數落網,隻留了一個活口。
白鈺起身,將藍茉莉拉至身後護好,取出手帕一邊擦手,一邊說:“帶下去。”
繼而轉身盯著女孩,摘掉她的氈帽,用手將她下巴抬起來,笑著說:“這裡危險,你不該來。”
麵對滿堂賓客的注視,她臉愈發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
她不是來破壞他和林佩佩訂婚的,不是……她隻是單純想來看看。
白鈺握住她的手,問她:“既然都來了,那就與我訂婚吧。”
藍茉莉一臉詫異望著他。
“不說話?不會說同意,拒絕總會吧?拒絕是你一貫的作風。”白鈺望著她頓了一下,又說:“你若不說拒絕,那我便宣布了。”
藍茉莉抿著唇,下意識得看了眼林佩佩。
可那個女孩,卻始終笑眯眯望著她。
白鈺拉著她,讓她麵向眾人說:“我的未婚妻,藍茉莉。抱歉,今日報紙上登刊有誤,佩佩又是我座上賓,讓大家誤會了。”
林佩佩起身說:“看來我這個紅娘做的很成功嘛。”
藍茉莉望著林佩佩,又望著白鈺。緊跟著,杜悅也從內堂走了出來,她道:“我也是紅娘之一。”
藍茉莉終於明白了,她紅著臉看著白鈺:“你……”
白鈺握著她手,笑眯眯道:“沒錯,後院的草垛是我故意讓人放的,方便你翻牆。那藍小姐,到底答不答應與我結婚?”
他從兜裡掏出一枚戒指,說:“呐,我現在替你戴上,你若不拒絕也不摘,我就當你同意了。”
白鈺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女孩終於垂首點了點頭。
……
原來這場所謂的訂婚宴,隻是一場鴻門宴,為了引出白鈺身邊的奸細。而林佩佩,則是白鈺下屬,也是特務。
這場風波之後,藍茉莉和白鈺訂婚的消息在上海不脛而走。
有人感歎,藍茉莉熬了兩年終於熬出頭。
隻有白鈺自己知道,這兩年的苦,都是他在熬。
*
抱得美人歸的白鈺立刻為自己籌辦了婚禮,他一直記得當日在林公館,鼓足勇氣對藍茉莉喊出的那句話。
他要讓全城都知道,有上海灘第一美人之名的藍茉莉,今日要嫁人了,且是風光大嫁。
每一份請帖,都是白鈺同藍茉莉一起寫的。
藍茉莉一手簪花小凱寫得極好,白鈺的字剛毅瀟灑,兩人風格不一樣的字交織在了一張請貼上。
寫完最後一封請帖,藍茉莉問白鈺:“我問你,當初路凡那件事,真的如你所說?”
“是。”白鈺擱下筆,偏過頭看她:“那你信我了嗎?”
藍茉莉望著他,沒有回答:“這兩年,我一直不信你,其實也是在和自己慪氣,我有我的小驕傲,用杜老板的話說,我就是作,身在福中,而不知福。我從前覺得是她不懂我的處境,可是現在想想,其實她一直都在羨慕我。現在我既選擇和你在一起,那件事真相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謝謝你,這兩年從未想過磨滅我的驕傲,事事聽我的。這兩年你雖不讓我出門,卻會變著法兒滿足我,讓我有足夠時間去學習從前不能奢求的知識。大概也是被你給慣的,我恃寵生嬌了。在杜公館的這些日子我仔細想,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像你一樣待我好的男人。既然你真心待我,那我回報你的,也隻能是真心。”
藍茉莉捧住男人的臉,此刻,男人已經紅著眼,笑得從未這樣開心,像個孩子般。
她繼續說:“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危險,也有很多人不認可你。此刻我想告訴你,從今日起,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就算全世界都與你為敵,我也會不離不棄,和你在一起。”
白鈺握住女孩的手,有些嘶啞地說了一聲“謝謝”。
這場婚禮,白鈺邀請了很多人,就連周瑞清也帶著夫人來觀禮。
文藝界、金融界、政界、商界……所有大鱷都收到了請帖,也都來了婚禮現場。
藍茉莉想穿婚紗。
於是,白鈺為了給她定製一套最美的婚紗,特地從美國請來了知名婚紗設計師來參與設計。這套婚紗甚至摻雜了中國的頂級刺繡陣法。
這場婚禮可以說是非常盛大。
當天白家庭院裡,賓客滿席。
在諸多大人物的見證下,白鈺握著藍茉莉的手,齊聲宣誓:
“喜今日嘉禮初成,良緣遂締。詩詠關雎,雅歌麟趾。
瑞葉五世其昌,祥開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相敬如賓,永諧魚水之歡。
互助精誠,共盟鴛鴦之誓。”
此證!
儀式結束後,新娘上樓,新郎在下麵接待賓客。
藍茉莉從置物架上取下琵琶,彈了一首他最愛聽的《秋風亭》。
樓下大廳,賓客們在舞池區跳華爾茲,白鈺正和周瑞清交談,頂上台燈忽然“砰”地一聲爆炸。
大廳賓客四處逃竄,一片混亂。
今日既是白鈺婚宴,來的必然都是大人物,安全防範的嚴密自不必說。加上有杜悅的人加持,今日的白家,安全上麵可以說是密不透風。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殺手混進來了,可見對方籌謀之精良。
對方想刺殺的人是白鈺和周瑞清,可是很快便被逐一滅掉。
就在此時,樓上新房傳來一陣槍響。
白鈺幾乎是在槍聲發起的那一刻便衝上了樓,一腳踹開門,卻看見穿著婚紗的藍茉莉倒在地上,滿地血泊,宛如在她身下簇擁而開的紅玫瑰。
她睜著眼,望著天花板,絕美的臉上被覆上了一層僵白。
而站在她屍體旁拿著槍的人不是彆人,正是伺候他們多年,看似忠心耿耿的傭人琴媽。
琴媽臉上淌著淚水,她拿槍口對著自己太陽穴說:“抱歉先生,這是我的任務。”
說完,便開槍自儘。
琴媽的屍體被抬出去,白鈺將地上的女孩抱起來,抱在懷裡,輕撫她的臉。
她的胸腔開了一朵紅玫瑰,顯眼刺目,灼得他眼眶發燙,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白鈺一下一下,低頭吻懷裡的姑娘,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你看,我們都結婚了,今晚你總不能再讓我自己卷一個被子吧?我抱你上床。”
他將女孩的屍體抱上床,替她上了一件她最愛的藕荷色旗袍。
做完這些,他給她蓋上被子,然後喜滋滋鑽進被窩。
他像個小孩一般,臉枕著她胸口,握著她冰涼的手說:“睡吧,睡吧,睡醒了記得醒來,記得和我一同用早餐。”
她沒有一點呼吸,靜得宛如一塊石頭。
到了淩晨四點,白鈺掀開被子下床,取過她的琵琶,靠床坐在地上。
他一邊撥弄琵琶,一邊說:“你從不讓我碰你的琵琶,見我碰了,總會罵我。今天你是怎麼了?你就這麼困嗎?”
男人又將琵琶緊緊抱住,臉埋在膝蓋上,哭得泣不成聲。
他眼淚哭乾了,便又起身鑽進被窩,抱著她說:“以前我一碰你,你要麼哭,要麼發脾氣,今天怎麼這麼安靜?說說話,好嗎?你這樣,我真的好怕,好怕……”
此時,已經是第三天早晨,藍茉莉的屍體已經有異味散發而出。
無論門外的動靜有多大,他都默不在乎。
杜悅拿了把斧頭,把門劈開,強行讓人把藍茉莉的屍體搬走。
白鈺紅著眼像瘋了一樣,他甚至想殺了杜悅。可他已經三天未飲一滴水,食一粒米,身體全然無力,此刻的他對杜悅來說,隻是一個廢人。
杜悅給了他兩巴掌,然後告訴他:“琴媽是王經偉的人,潛伏七年,隻為等今日機會。王經緯想奪周瑞清的政權,野心蓬勃。為了能除掉你和周瑞清,那日之事,他已籌謀許久。你要真是個男人,就給我振作起來,給茉莉報仇。”
男人無神的眼睛這才漸漸清晰,染上無儘殺意,嘴裡一字一頓,吐出三個字。
王—經—偉。
沒過多久,王經偉被殺,白鈺手下千名與他有關的特務,無一幸免。
白鈺是重新站起來了,可他再也不是從前的白鈺。
一個心早已死了的人,早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
七年後,白鈺所乘坐的飛機失事,黑匣子中有他寫給杜悅的遺書,還有一個疊成三角,被紅線拴緊的紅綢。
拆開來看,上麵寫著兩個人的名字:
“藍茉莉,白鈺。”
時間仿佛回到那一天。
月老樹下,女孩拿手護著紅綢,悄悄寫下了她和他的名字。
誰都不知道,她心裡藏了一個秘密。
一個女孩愛上了一隻魔鬼,無論最後結局如何,她都甘之如飴。
……
從此,白鈺退出曆史舞台。
而他和上海第一美人藍茉莉的愛情佳話,變成各種版本,留存於世。
02.
20X9年,齊宅。
齊家二小姐齊茉莉,在被自己哥哥強行棒打鴛鴦後,離家出走。半年後,竟又拖著行李箱回了家。
閃電替她叼著包,樂滋滋把包叼到了齊鈺跟前。
齊鈺彎腰取過小茉莉的包,摸摸閃電狗頭,然後問她:“怎麼想通回來了?”
“是你求我回來的,我給你一個麵子。”女孩哼了一聲,丟下行李箱上了樓。
保姆要替她拎行李,卻被齊鈺打斷,他親自把行李箱給她拎進了房間。
女孩看見他進來,立刻撇過臉說:“你進來乾什麼?怎麼不去和彆人相親?聽說你要訂婚了,嗬嗬,恭喜你哦。那個渣男雖然渣,但你也算乾涉了我的戀情發展。等那個女人進了門,我一定也會搗亂!雖然我和你沒血緣關係,但你也休想在結婚後趕我出門,除非你找人把我給扔出去!”
她當然知道,齊鈺不會讓人扔她出門。
齊鈺見小姑娘發脾氣,走過去,伸手捏住她飽滿的耳垂,輕輕揉捏:“你要當真喜歡那個渣男,會隻生氣,不哭?”
她嘴硬道:“渣男那麼渣,我為什麼要生氣!”
齊鈺笑著說:“那我送你的花,你到底喜不喜歡?”
小姑娘氣勢突然低了,往床上一坐,垂下頭,偷偷瞥他一眼,嘟囔說:“你可彆騙我了,玫瑰花裡塞了情書,你八成是送錯了吧?分明是送給那個女人的。”
齊鈺在她跟前蹲下,望著她的小臉說:“哪個女人?我怎麼不知道,我還給除了你之外的其它女人送花送親情書?”
小姑娘神情一滯,望著他:“就那個……和你一起逛商場的女人啊……我還看見他跟你勾肩搭背。”
齊鈺似想起什麼,“哦”了一聲,尾音拖地老長。
“他啊。他是我以前在美國念書時的舍友,你見過,廖一天。”
“哈?”小茉莉疑惑:“不可能!我見過他!他分明是個男人!”
“女裝大佬直播,沒聽過?他有這個癖好,不過人家可是實打實的直男。”齊鈺笑眯眯道:“這種二次元文化,你一個小姑娘,應該比我懂吧?你若不信,現在就打開一天直播APP,上去看看。”
小茉莉果然掏出手機,看著直播裡的女裝大佬,又掏出自己偷拍的照片,進行對比。
果然是一!個!人!
此刻,她更不敢直視齊鈺了,臉都紅到了脖子根:“你……你給我寫情書做什麼?你……”
她話沒說完,男人勾住她的脖子,往下一拉,吻住她的唇。
兩人嘴唇貼著嘴唇,鼻尖貼著鼻尖。
小茉莉眼睛瞪得渾圓,推開他,摸著自己嘴唇一臉不可思議看她。
齊鈺坦白說:“你不是想我有一天來追你?你不是想,找個不怎麼樣的男人來刺激我?你不是想,如果我沒有動作,就真的嫁給那個渣男?”
她眼睛瞪得更圓,吼道:“齊鈺!你偷看我日記!”
“不是偷看,是閃電叼給我的,我以為是什麼東西,便隨手翻了翻。我是無辜的,比任何人都無辜。”
小茉莉回身看著坐在門口的閃電,指著它:“混蛋閃電你出賣我!”
閃電迅速起身往後一退,“嗷嗚”一聲,夾著尾巴離開了,哈赤哈赤跑下樓。。
它離開後,聽見房間裡傳來小茉莉尖叫的聲音:“你給我忘掉日記忘掉日記!!!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恨不得找個地縫馬上鑽進去,她臉都被閃電給丟光了!
男人輕聲道:“抱歉,忘不掉,一輩子都忘不掉。你報複心這麼強,那我給你個機會,我給你一生的時間來報複我,如何?”
小茉莉大聲道:“不可能!我要用兩輩子!”
“好,兩輩子。”
……
閃電剛跑到樓下,自己那幾個圓滾滾的狗崽子便朝他衝了過來。
小家夥們剛出生不久,走路不穩,幾乎是連滾帶爬,來到它身邊。
它將兩隻小家夥從地上叼起來,依次送回狗窩。
狗窩裡剛睡醒的母犬睡眼惺忪看它,它忙走過去,和母犬窩在一起。
彆墅內,暖意四溢。
它想,所有人都有了美好的結局,幾時能輪到那個叫孫燕的男人呢?
大概於他而言,默默守護,見她無憂,就是最美好的結局吧。
恐怕連杜悅自己都不知道,有個男人為了她,易容了一輩子。
從上海到山城,再到美國。
在杜悅去世後第二年,那個易容成杜家廚子的孫燕,也長辭於世。
有人為等摯愛回家,用了一生。
有人為守摯愛,耗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