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2 / 2)

那個替身回來了 寫離聲 19133 字 10個月前

冷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卻知道曾有人幸存下來,那便是瓊華元君郗子蘭。

很少有人知道郗子蘭曾葬身雌冥妖腹中,僥幸留下殘魂,連重玄的弟子也不知道,謝爻他們對外隻說她受了重傷,在禁地中閉關修養兩百年才複元,除了那幾個人,也沒有人知道她的“複元”其實是借屍還魂。

或許是因她身負所謂的羲和神脈。

店主人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金相閣背後有人,所以出了那麼大的事,消息還是壓住了沒傳出來,兩位切記離那金相閣遠遠的……兩位自己知道便是,可千萬彆說是小的傳出來的話……”

冷嫣頷首:“我知道,多謝。”

她正想離去,忽然又想起什麼:“這市坊中賣花草種子的鋪子在何處?”

店主人道:“敢問小娘子是要買什麼奇花異草的種子?”

冷嫣道:“離朱草。”

店主人皺眉道:“離朱草倒是很少有人種……兩位可以去常五郎家的花木鋪子瞧瞧,他那兒最多奇花異草,出門左拐,到岔路右拐,穿過五條東西橫街,再左拐走到倒數第二家鋪子,再右拐,往前走到頭就到了……小娘子記住了麼?”

冷嫣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嗯。”

若木打了個嗬欠:“累了。”

冷嫣道:“我背你?”

若木瞥了一眼她腰間戳出的一截鐵劍輪廓,嫌棄道:“不了。”

店主人目送著他們的背影,輕輕搖頭歎息:“生得這麼好看,難怪軟飯硬吃。”

兩人一出店堂,若木便冷哼了一聲。

冷嫣不理會他,他隔了一會兒,又哼了一聲。

冷嫣這才道:“怎麼了?”

若木道:“你同那奸商倒有很多話說。”

冷嫣“嗯”了一聲。

相處有日,若木知道同這凡人置氣就是自討沒趣,他抬手摸了摸狐裘柔軟的出鋒,自己將氣消去一些,硬梆梆地問道:“你要離朱草的種子做什麼?”

冷嫣道:“種。”

若木道:“你種不出來的。”

他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接著道:“你體內全是死氣,那離朱草本就難活,沾一絲死氣就會枯萎。”

冷嫣道:“我知道。”

若木道:“明知道種不活還種,那草又沒什麼好看。”

冷嫣道:“我想試試。”

明知做不到的事非要去做,或許這就是人。

人的許多想法,樹是無法理解的。若木道:“本座懶得管你。”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分,花燈映得水麵波光粼粼,猶如星子搖落在河中。

淩州城位於清微界東部洲的西端,坐擁東西部洲最大的港口。這裡的市坊不但是整個清微界最繁華的市集,而且是遠離陸地,完全漂浮在水上,數千艘大大小小的樓船首尾相連,便成了一行行店肆。

船與船之間有的以鐵鎖相係,有的以虹橋相連,常常是走著走著,就從這一艘的甲板走到了另一艘的飛廬上。

冷嫣站在皮貨店外的甲板上放眼望去,隻見舳艫千裡,橋燈點點,哪裡分得清橫街豎街。

她冷峭如刀鋒的眼睛裡難得露出些許茫然無措,幾乎像一個剛剛離開家鄉,初次見識到繁華世界的深山少女。

若木無意間瞥見,微微一怔,隨即想起她生前十年在重玄山中,死後便去了歸墟,這的確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

祂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抿了抿唇道:“不認得路了吧?”

冷嫣的臉上似乎有羞赧一閃而過,不過隻是一瞬間,幾乎讓人疑心自己看錯了。

她狐疑地看著若木:“你認得?”

“這是自然,這世上沒有本座不知道的事,”他驕傲地挑了挑下頜,“你跟著本座走就是。”

冷嫣自小不擅長分辨東西南北,初到重玄時在招搖宮都時常迷路,雖然對若木將信將疑,也隻能跟著他走。

兩人在無數船隻、鐵鎖和虹橋間穿行了近一個時辰,仍然沒有找到那家賣種子的店。

冷嫣道:“時候不早了,找家客館歇息吧。”

若木挑眉道:“你以為本座迷路了?本座隻是……想逛逛。”

冷嫣點點頭:“哦。”

兩人幾乎把整個淩州市坊轉了幾遍,才找到那家店的招牌。

千年來一次次的冥妖潮不斷侵蝕地脈,陰煞霧遍布東西部洲,除了九大宗門和依附它們的小門派之外,靈花靈草已無法生長,有這閒情逸致的人也越來越少。

店中門可羅雀,除了他們以外,隻有零星幾個客人。

若木瞧不上自己以外的一切草木,又見那店堂裡隻點了一盞油燈,昏黃暗淡,便懶得進去,催促冷嫣道:“你快去快回。”

冷嫣點點頭,一個人走進店堂裡。

店主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見客人進來也不殷勤招呼。

冷嫣道:“可有離朱草種子?”

店主人懶懶地抬抬手:“敝店有的都在架子上,要什麼勞駕自己找,架子上沒有的老夫也拿不出來。”

不算寬敞的店鋪幾乎被貨架占滿,各種匣子、布袋橫七豎八地堆在貨架上。

冷嫣找了好一會兒,方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找到一隻積滿塵土的木匣子,象牙簽子上的字跡已模糊,依稀能分辨出“離朱草”三個字。

冷嫣正要伸手去拿,卻有一隻手從旁伸過來。

與此同時,一個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師妹,你要的離朱草找到了。”

冷嫣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人一邊說一邊已將匣子打開,火浣布製成的墊子上放著七顆種子,在昏暗的角落裡像是幾點燭光。

冷嫣回過頭,看見一張年輕俊秀的臉龐,那人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眼尾很深很長,微微上翹,那本是一雙有些驕矜的眼睛,可他神態中卻毫無驕矜之意,坦然而端方,眉宇間有股清雅的書卷氣,若非他身後背著劍,幾乎要讓人以為他是個讀書人。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似乎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這塵灰彌漫的角落裡還有另一個人。

隨即他歉然地向她一笑:“抱歉,姑娘也想要這離朱草種子麼?”

不等她回答,一個身著月白道袍的年輕女子向那年輕修士走來,笑道:“小師兄,還是你會找東西。”

冷嫣見到這女子,心中莫名生出股熟悉的感覺,怔了怔,方才想起是因為那雙眼睛。她的眼睛和她曾經那具軀殼生得有幾分相似,加上左眼下的淚痣就更像了。

那女子也注意到她,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消失不見。

她溫婉地向冷嫣一笑,禮貌地點點頭,然後轉過頭去,看著匣中似欲燃燒的種子,欣然道:“原來這就是離朱草,我找了好久,多虧小師兄你。一會兒去吃好吃的,我來作東。”

男子道了聲“稍等”,向冷嫣道:“這位姑娘是不是也想買離朱草種子?”

冷嫣搖了搖頭。

卻聽一個清泠泠的聲音道:“陪你兜了那麼大個圈子,又在門外吹著冷風等你半日,這會兒又不要了?你不要我還要呢。”

冷嫣抬起頭,便看見若木虎視眈眈地盯著那陌生劍修手中的匣子,仿佛下一刻便要劈手去奪。

那劍修不等他來搶,已歉然道:“既是姑娘先來,理當由姑娘先得。”

他瞥了一眼同伴,隻見師妹臉上滿是失落,遲疑了一下道:“隻是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在下師妹找離朱草的種子找了很久,不知姑娘能否割愛,出讓一顆給在下?”

若木一把將匣子搶過來塞進冷嫣懷裡:“她找了三百年,你師妹能有她久?”

他順口胡謅了一個數字,但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由不得人不信。

那劍修顯是個正人君子,立即就信了他的話,慚愧道:“抱歉,是在下失禮。”

他轉頭對同伴道:“君子不奪人所愛,師妹,我替你去彆處找找。”

那女子難掩低落之情,不過還是順從地點點頭:“小師兄說的對。”

那劍修溫聲道:“這裡還有許多奇花異草的種子,你再挑挑,喜歡什麼,師兄替你買。”

女子開玩笑:“是小師兄你說的,可彆怪我不客氣。”

男子笑道:“隻怕沒有你看得上的。”

那劍修向冷嫣和若木拱拱手,道了聲“失陪”,便與同伴說說笑笑走開了。

冷嫣捧著盒子看著兩人的背影,直到他們走出店門,背影消失在遠處的虹橋上。

“人都走了還盯著看,”若木涼涼地道,“就這麼好看?”

“沒你好看。”冷嫣淡淡道。

若木輕哼了一聲。

方才他在這凡人女子眼中看到一種陌生的東西,一種樹難以理解的東西,他不知道這是什麼,隻是莫名感到不舒服。

好在隨著那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她眼中的東西也消失了,她又變回了他熟悉的樣子,雖然很氣人,但讓人安心。

店主人把匣子上的灰揩抹乾淨,眼中浮現出淡淡的懷戀:“真稀奇,幾百年也沒有人來買,一下子又有兩個人來搶。”

他自言自語道:“這東西嬌貴,比一般的靈花靈草更難伺候,費心費力地種出來,也隻能開一夜,現在已經沒什麼人願意花這心思啦。統共十四顆,上回賣出去一半,還是……”

他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兩三百年前了。”

冷嫣道:“是什麼人買的?”

店主人抱歉地笑笑:“那麼久以前的事,老朽哪裡還記得。”

冷嫣點點頭,那麼久以前的事,的確已很少有人記得了。

她將木匣收進乾坤袋中,對若木道:“我們去金相閣。”

……

姬少殷和師妹沈留夷並肩走在虹橋上,另有一男一女兩個重玄同門在橋的另一端等候。

他們是奉師門之命前來淩州城捉妖的。

四人都是差不多時候入門,其中師姐沈留夷師從瓊華元君郗子蘭,師妹馮真真和姬少殷則是掌門夏侯儼的親傳弟子,最年長的李道恒則是淩長老的再傳弟子。除了姬少殷已邁入煉虛之境外,其餘三人都是元嬰修士。

他們本來與淩虛派掌門約定明日抵達,特意提前一日潛入城中,便是為了在市坊中探查冥妖作亂的消息——淩州城受大宗門庇護,清氣充沛,本不該有冥妖這種伴隨邪穢與陰煞而生的妖物。

姬少殷直覺淩虛派隱瞞了什麼。

小師妹馮真真道:“小師兄,你們怎麼去了這麼久。”

又問沈留夷:“沈師姐找到想要的種子了麼?”

沈留夷眼中流露出遺憾之色:“晚了一步,被彆人先買去了。”

姬少殷道:“怪我不好。”

沈留夷忙道:“小師兄千萬彆這麼說,不過幾顆種子罷了。”

馮真真俏皮道:“可惜我們是‘微服出行’,若是穿著重玄道袍,任誰都要禮讓我們三分。”

姬少殷臉色沉下來:“真真,慎言。”他和馮真真同為掌門弟子,兩人的關係較其他人更近,他對她比旁人更嚴厲些。

馮真真吐了吐舌頭:“小師兄彆念啦,我知道錯了還不成麼?”

她躲到沈留夷後麵:“沈師姐快幫我求求情,小師兄隻聽得進你勸。”

姬少殷無可奈何:“回去將三易與門規各抄十遍。”

馮真真一聽抄書便如霜打的茄子:“能不能罰我練劍?”她天資過人,卻生性活潑,最靜不下心來讀經書。

姬少殷道:“就是要磨磨你的性子。”

馮真真道:“小師兄,我將功補過還不行麼?”

姬少殷道:“你有什麼功?”

馮真真道:“小師兄不是要打探消息麼?我這不就打探出來了。李道恒,你說。”

她推了推師兄李道恒。

李道恒生得濃眉大眼,一臉正氣,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他拖長了聲音道:“小師妹要請咱們去金相閣喝花酒。”

馮真真氣得捶了他兩拳:“李道恒你!”

她漲紅了臉道:“小師兄你彆聽這敗家子胡說,我打聽出來那金相閣有蹊蹺。”

姬少殷看了兩位師妹一眼,有些遲疑,他們重玄門規森嚴,即便是李道恒這種世家紈絝,入了門也得遵守清規戒律,金相閣那種名聞遐邇的煙花之地,他們平日是絕不能進的。

何況還有兩個師妹,尤其是沈留夷,性子嫻靜臉皮薄,聽見“金相閣”三個字,雙頰已經似要燃燒。

沈留夷卻道:“小師兄不必顧忌我們,我們此次來淩州是為了除冥妖,隻要能祛除邪祟,還一方安寧,去什麼地方都無妨。”

姬少殷聽她這麼一說,便道:“好,我們一起去金相閣探一探,若是你感到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沈留夷點點頭,紅霞滿麵,目光盈盈地看著姬少殷:“多謝小師兄。”

馮真真看在眼裡,衝她擠了擠眼:“沈師姐,你的臉怎麼那麼紅呀?”

姬少殷的心思全在除妖上,隻是頷首:“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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