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極聰明,因此很難馴服,馴服的山魈一隻難求,他卻一下子弄了八隻來輦夫,且這些山魈每隻都有兩人高,少說也活了千年。
那黑玉輦也配得上八隻價值連城的靈獸,輦車十分闊,在上麵舞劍都使得,輦上支起四根黑琉璃柱,垂下層層紗幔,紗幔由貫月蛛絲織就,輕若無,流淌著水一樣的光澤,卻將日光和旁人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馮真真看得目瞪口呆,用手肘捅捅姬少殷:“小師兄,你這小堂叔排場可真夠,長留姬氏這麼有錢的麼?”
饒是姬少殷這樣的君子也說出什麼話來替人開脫,長留姬氏有沒有錢他知道,這位小堂叔的奢靡確實叫人瞠目結舌。
山魈沿著新月石台東側的石階拾級而上,將玉輦停在北鬥座前。
玉輦剛停穩,便有一個清俊的侍從快步走到輦旁,彎下腰,伸出一隻手——那人雖是侍從,風度氣韻卻下於世家子。
與此同時,一隻山魈在輦旁躬身彎下腰。
蛛絲紗幔如水波動,一隻纖瘦修長的手從幔子中伸出來。
眾人恍惚覺得洞窟中的燈火仿佛都彙聚到了那隻手上,因此它才會呈現出那種溫潤近乎透明的色澤。
來人將手搭在侍從的胳膊上,分開帷幔探出身,踩著山魈的背下了輦。
眾人伸長了脖子,隻盼著一睹這位姬氏子的真容,馮真真近水樓台先得月,誰知待他探出身來,卻發現他戴著帷帽,黑紗一直垂到平直的肩。
雖然看到臉,單那身衣裳也十分可觀。隻層層疊疊幽紫暗藍墨黑的輕紗仿佛濃得化開,斷變幻著色彩的夜空,衣緣和袖口上點綴著銀絲繡成的優曇婆羅花。
馮真真懊惱道:“可惜看到臉。”
她悄悄問姬少殷:“小師兄,姬氏出美人,你那位小堂叔好看麼?”
姬少殷正色道:“可對長輩評論足。”
馮真真皺了皺鼻子:“知道了知道了。”
肇山派三人也請自來地前來觀禮。
“姬若耶”一下輦,青溪便用秘音向師兄道:“那位姬子是個美人。”
柏高揉了揉額角:“帶你來是為了觀摩玄新弟子的實力,你怎麼隻知道看臉。再說人家臉都遮著,你看什麼?”
青溪道:“誰說我隻看臉,我還看軀乾,看四肢,看骨,看神韻……你看這位姬子,身形雖然很消瘦,是骨身架卻生得極周正,因此他的瘦隻顯得脆弱,卻陰柔……我活這麼,這樣標致的男子身架,先前隻過一次。”
他頓了頓道:“對了,那時候師兄你也在,就是在燭庸門附近那家客店,我們差點被妖魔吃掉那……咦……”
柏高道:“怎麼了?”
青溪道:“那位小郎君雖像這位姬仙君那麼消瘦,兩人的骨出奇似呢,也是平肩窄腰,腿長直……”
柏高簡直難以理解:“人家穿著寬袍你怎麼看出腿長什麼樣?!”
青溪搔了搔:“我也說上來,非要說的話,概就像師父的廚藝一樣,是一點靈犀……”
話說到一半,一把破蒲扇隔著柏高的腦袋拍在他頂:“少說話,然去沒飯吃。”
青溪趕緊閉上嘴。
姬家子確乎病得輕,從停輦處到寶座區區幾步路也要由人攙扶著。
甫一落座,他便聽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清清冷冷,聽出什麼情緒,也沒什麼起伏:“來了?”
北鬥座上的人正襟危坐,麵紗後的一張臉麵無表情,仿佛沒聽傳音。
冷嫣:“彆裝了,我知道是你。”
若木自認隱藏得天衣無縫,想才剛碰麵,就叫那凡人戳穿了身份,由惱羞成怒:“你怎麼知道是本座?”
冷嫣道:“猜的。”
若木:“……你詐本座!”
冷嫣低下,嘴角忍住微微彎起,昨日她聽說姬若耶到玄療傷的便猜到可能是若木假借的身份——以他的子是絕可能拜入玄門下被人壓一的,要平起平坐便隻能是客。姬若耶在姬氏處境尷尬,身份高,輩分也低,還是年的昆侖君第一人選,各方麵都是合適的人選。
何況這些統統考慮,單看祂那身衣裳便能認出來。
“真的姬若耶呢?”冷嫣問道。
若木道:“被本座殺了奪舍。”
冷嫣篤道:“你才會。”
若木一挑眉:“誰說本座會?”
冷嫣道:“你身邊那個侍從是姬若耶?”
若木:“你竟敢監視本座?”
冷嫣淡淡道:“我沒那麼閒。”
若木:“……”
冷嫣道:“除了你自己,誰的軀殼你嫌棄?”
若木啞口無言。
冷嫣問道:“你答應姬若耶什麼條件?”
若木冷哼了一聲:“猜錯了。”
冷嫣道:“對,亡魂才能向你許願,所以你答應他母親什麼條件?是搶家主之位麼?”她在歸墟底下對清微界的宗門和世家巨細靡遺地調查過,對姬若耶母親也有所了解,因此難推測她會向神木許什麼願望。
若木:“……”
分開幾日,祂忍著傳音給她,便是想看看她什麼時候才會主動找祂,沒想到祂吭聲,她也就聞問。
祂憋了幾天,憋了一肚子的氣,隻等著混玄趁備嚇她一跳,誰知一眼被看穿說,連來龍去脈都猜得**離十。
祂想同她說話,彆過臉去,那沒良心的女人竟然也就穩如磐石地坐著。
若木憋了半晌,還是忍住挑起下頜冷哼了一聲:“這種爭權奪利的無聊,本座本來是從來屑於管的。還要浪費本座神力治那蠢東西的蠱毒,虧死了。”
冷嫣“嗯”了一聲。
若木:“嗯?”就一個嗯?
冷嫣道:“多謝。”
這兩個字就如一泓山泉潑在祂心上,瞬間澆熄了怒火。
祂冷哼了一聲,嘴角卻忍住揚起,祂壓下:“是因為你。”
正說著,忽然自洞口處傳來訇然聲響,天光自洞口瀉入,勾勒出一對男女的剪影。
冷嫣循聲望去,立即斷開和若木的傳音,眼的笑意瞬間蕩然無存。
隨即,玄弟子中間傳來一陣騷動。
“神君來了……”
無數竊竊私語似水波一般蕩漾開。
謝爻和郗子蘭並肩走岩洞中,石門在兩人身後緩緩闔上,兩人的身形麵容在鮫燈清冷的光芒中清晰可辨。
謝爻戴著紫金冠,一身墨色道袍,背後用金絲繡成玄九峰的紋章,袍擺和衣袖繡著流雲紋,端肅穆,比記憶中總是一襲素色家常衣裳的模樣多了幾分威嚴。
過連這身華服也掩蓋住他眉宇間深深的疲憊和蕭索。
郗子蘭卻格外光彩照人,眼中的歡悅像小溪一樣奔騰流淌。
兩人沿著石階向上走,郗子蘭小心踩到裙擺趔趄了一下,謝爻立即輕輕托住她的手肘,溫聲道:“小心。”
話音甫落,他眼角的餘光瞥石台下一個單薄的人影,驀地一怔。
“怎麼了?”郗子蘭轉過,循著謝爻的視線向台下望去,隻一群身著白色道袍的參選者或篤或忐忑地等待終選試煉開始。
她覷了眼謝爻的臉色,關切道:“阿爻哥哥在看什麼?”
謝爻收視線,眉間倦意更深,他捏了捏眉心,搖道:“隻是燈火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