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間親切和氣的目送下,周班長聽話地閉上嘴,飄回了自己的座位。
震撼效果在教室裡又延遲了一會兒。
隔了幾分鐘,低分貝的嗡嗡聲才終於重新在四麵八方的角落響起來。
林間打了個哈欠。
他還有點兒沒醒透,揉了兩下肩膀,放下手機,轉過頭看向時亦。
時亦拿著書,抬頭迎上他的視線。
誰都沒說話。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小區域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更安靜了。
“間哥。”坐在前排的梁見有點緊張,來回看了兩圈,“你……醒了吧?”
梁見拱了拱,拖著椅子一起挪回原位,在兩個人中間勇敢地冒出來:“是這樣的,這是你的新同桌,剛你夢遊時候領回來的,叫時亦……”
要放在平時,林間的脾氣其實還行。
尤其最近因為一些原因需要友善度,從來隻講道理不動手,他們這一堆小弟都跟著積極努力,特彆友好和平。
但也畢竟是平時。
換了誰一宿沒睡,第二天早上補覺的時候被鬨起來兩次,可能都不是特彆能有什麼好態度。
而且第一次是因為他的新同桌。
第二次是因為他的新同桌。
梁見剛差點被椅背釘課桌上,有點憂慮地彆過頭,看了看新同學那副好像加了個“我是書呆子”備注的眼鏡。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新同桌可能是他間哥追尋和平的道路上一個不小的坎兒。
在梁見憂心忡忡的注視下,林間扶了下眼鏡,先結束了這段有點微妙的沉默。
林間:“沒著涼吧?”
時亦:“……”
“你被套沒套。”林間笑了笑,“怕你蓋不習慣。”
時亦:“……”
林間:“不蓋被不好。”
……
時亦合上書,放在桌上。
剛才理智因為被打斷幸存下來的那根弦,終於又嗡地響了一聲。
緩慢地,十分安靜、異常隱蔽地。
崩了。
時亦覺得現在自己就很想出去,隨便上哪兒找條毛巾,糊他這個舍友的腦袋上。
“靠!”梁見來回看了半天,愣了一會兒,忽然大驚小怪地反應過來,“間哥,這就是你新舍友啊?”
林間醒得差不多了,整個人身上那種“彆惹我,惹我就跟你講道理”的氣場消下去不少,脾氣挺好地點點頭。
他趴著睡的時間有點兒長,臉上硌出來了好幾道印子,也沒管。
一條胳膊架在椅背上,把手機上麵那一排推送拉下來,從上到下挨個戳開看。
邊看邊從書包裡摸了半天,翻出盒酸奶,插上吸管有一口沒一口地喝。
看得還挺認真。
時亦暫時不太想跟他經過同一片空氣,往牆邊上挪了挪,給他謄了點地方。
梁見還沒從劫後餘生的驚喜裡緩過來神,拉著林間東問西問,比他倆還高興:“多巧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來來來,回頭一塊兒出去……”
新同學進來的時候,誰都沒想到老萬會把人塞到他們這個地方。
這種班級就是等著分流的,將來在學校升學率裡都不配有姓名。整個班級自然分成兩撥,聽課學習的卯著勁等分班上樓,剩下的該睡睡該玩玩自由生長。
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這一片兒散漫慣了,來了個戴眼鏡悶頭看書的書呆子,乾什麼都得小心,還不知道得多不自在。
梁見本來還很擔憂他們這片會不會因為新同學變得和小夥伴們格格不入。現在意識到時亦居然跟林間一個宿舍,順理成章把他算成了自己人,立刻放心不少。
時亦低頭去找練習冊的功夫,甚至還聽見他十分活躍地又把“間哥同桌就是間哥舍友”這件事兒向四麵八方傳達了好幾遍。
不明白和一個宿舍對自己的屬性能有什麼加成,時亦沒太能對他的喜悅感同身受,換了本練習冊拿出來,翻出支筆。
梁見繞了一圈,還沒從興奮裡回過勁兒,看起來還想拉著他聊聊天。
時亦及時低下頭,審著題摸出支筆,單手拔開筆帽。
臨走沒仔細看,拿了套專門拔高的偏題難題集錦。
題目確實挺刁鑽,每道題都能從知識點漏洞裡打條隧道,再從另一個漏洞裡鑽出來。
時亦審了遍有點複雜的題乾,手裡的筆晃了晃,才轉了半圈,又堪堪刹住。
……
程航說書呆子不轉筆。
時亦覺得這句話很可能是在驢自己。
但慎重點畢竟沒錯。
他擱下筆,抬頭看了看。
完全陌生的、雜亂的、幾乎找不到什麼章法的班級。
剛才寶貴的那一點兒安靜稍縱即逝,班裡的混亂程度已經恢複到了跟之前差不多的水平。
班長看起來還沒能順利想明白腹語該怎麼說,暫時還沒恢複維持紀律的能力。幾個男生在門口打鬨,有人叼著牛奶到處亂竄,後排一群甚至還掏出了兩幅撲克牌。
學委正挨座收暑假作業,抱著厚厚一摞,還很靈活地繞過了兩個正在較量拳腳的男生。
走位熟練得讓人心疼。
真說起來,時亦自己其實都有點驚訝,居然就真安安生生地在這個地方待了這麼長時間。
整整一個早上。
左手寫字畢竟不方便,時亦有點兒想用右手,又往邊上看了一眼。
林間應該是終於看完了那一溜排了一長排的推送,正好扔下手機,叼著吸管站了起來。
“我靠。”
梁見正拿兩條椅子腿兒著地晃來晃去,被他桌沿一磕,整個人哐當一聲落到地上,嚇了一跳:“間哥,你乾嘛去啊?”
“洗手間。”林間抻了下肩膀,“用我給你帶瓶水嗎?”
“……”梁見:“間哥,這個時候其實可以不友善。”
林間很有覺悟地搖了搖頭:“不行,友善是基本準則,是社會主義價值觀。”
梁見:“……”
林間邊說話邊往外走,一句話說完,人已經走出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