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身體這種事可能還是得因人而異。
林間一手一坨衛生紙,沒讓時亦仰頭,忙著幫他同桌壓了一會兒鼻翼。
小書呆子接得挺敬業,桌子跟地毯都沒弄上。林間幫他護著,把人領進了洗手間。
“還右邊流血舉左手啊?”
看著時亦挺認真往起舉的手,林間沒忍住笑了,握著他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裡:“這是什麼生物學原理時老師?”
“……”時老師認認真真想了想:“信仰。”
“上牙掉了埋土裡,下牙掉了扔房頂?”林間問。
時老師挺博學,點頭:“屋裡不能打傘,不能踩影子。”
……
林間樂得靠著牆緩了半天。
就是天乾物燥,加上不小心補過了頭,血氣稍微有點兒衝。
時亦的問題不大,血留了一會兒就沒再流。
林間拿開替他冰敷的毛巾,仔細觀察了半天,確認不再出血才總算鬆了口氣:“頭暈不暈?”
時亦搖搖頭:“沒事。”
“真不暈?”林間摸摸他的額頭,“我同桌每次都說不暈,但我還是覺得他應該去沙發上靠一會兒。”
這次是真不暈。
時亦沒努力解釋,被他領回了沙發裡:“程航還好嗎?”
“不好說。”林間舉起手機,試著戳了戳毫無動靜的心理醫生,“可能是爆炸以後就直接分解了。”
時亦:“……”
“或者是找著車鑰匙舉著刀速度與激情過來了。”
林間覺得這個可能性更大一點兒,伸出手放在他頭頂上:“我能跟時老師一起流浪嗎?”
時老師挺成熟,拍了拍他停在自己腦袋上的手,在他掌心裡點了兩下頭。
林間沒忍住牽了下嘴角,扔下手機轉回來,跟他一塊兒倒在沙發裡。
“這回行了。”
他攥了攥最後那個沾了點血跡的紙團,格外精準地扔進了牆邊的垃圾桶:“開門紅,考試肯定特彆順利。”
時亦側頭,有一學一:“原理?”
林間一本正經,也側過來腦袋看他,有二學二:“信仰。”
兩個人神神秘秘跟對暗號似的,腦袋擠在一塊兒報詞。
小書呆子挺嚴肅地看了他一會兒,嘴角跟著揚起來弧度,忽然閉上了眼睛。
林間正檢查他衣服上沾沒沾血,抬頭剛要說話,氣息就忽然不自覺地跟著滯了滯。
酒店的沙發質量不好不壞,兩個人坐得不遠,就跟著格外緩慢地往一塊兒陷,這時候離得異常近。
近得不用仔細看都能看清楚。
……
看清楚時亦。
林間聽著自己的心跳,伸出一隻手,覆在時亦的手背上。
男孩子的肩背還本能地直,哪怕這麼放鬆下來靠著沙發也一點兒都藏不住的挺拔。
眸色被闔上斂住,格外濃深的眼睫服帖地覆著,睫毛尖有一點不知道是呼吸還是彆的什麼帶起來的輕顫。
林間握著他的手,安安靜靜地攏著,掌心向下按了按。
時亦翻過手,掌心迎上他的。
“我覺得。”林間聽見自己的聲音,“我們家小書呆子長大了。”
時亦算得挺清楚:“還差一天。”
“嗯。”林間笑了笑,“就忽然覺得不一樣了,特彆心疼。”
時亦沒太能跟得上他的思路,怔了下,睜開眼睛。
“也高興,特彆高興。”林間用手背碰了碰他的眉睫,亂七八糟想起什麼說什麼,“痛並快樂,高興並心疼。”
時亦看了他一會兒,伸手按在他胸口。
林間跟著低頭,看著他同桌左三圈右三圈認認真真地揉圈兒,暗中把他們家小書呆子長大的年齡往下抹了幾歲:“……我同桌是在給我傳功嗎?”
時亦抬頭:“什麼?”
“傳功。”林間說,“時少俠把他十八年……十七年零三百六十四天功力都給了我。”
時亦仔細想了想,按了下自己的胸口:“噗。”
林間的想象力沒跟上:“這是哪個環節?”
時少俠:“吐血。”
林間:“……”
兩個人在一塊兒,要是身邊再沒人攔著,有時候就能一起幼稚到一些容易被彆人當成神經病的方向。
林間笑得停都停不住,看著閉著眼睛好好笑著的小書呆子,眼眶忽然就有點燙,把人抱住用力親了一口-
在考場邊上踏踏實實抱著男朋友睡一宿,確實很有利於調整狀態、迎接第二天的考試。
時亦坐在考場裡,準備上交手機的時候,正好看見林間給他發過來的最後一條消息。
看起來特彆像是林阿姨主筆的。
嚴格按照放鬆心態、積極考試、樂觀鼓勵這三個原則,洋洋灑灑不厭其煩措辭鄭重地發了挺長一段。
最後甚至還給他發了三個握拳的表情。
還拿星星氣球小紅心仔細拚了一圈的邊框。
時亦還沒見過林間這麼緊張,沒忍住抿了下嘴角,回了條消息,又找了個從梁見朋友圈複製的表情包一塊兒發了過去。
每個省在競賽省隊選拔上的要求不一樣,無論從他們省的規定,還是他個人的意願上,走去省隊集中培訓、再衝擊決賽這條路。
但隻要複賽拿到個足夠靠前的名次,就能在高考裡更有把握。
時間都是定的,一件事上多花一些,就注定要在其他事上分走一些。他現在把握越多,等以後就能分出更多精力來幫林間的忙。
……
還能幫忙做競賽指導,再多掙點兒錢。
時亦算了算賬,把手機收好,一塊兒交上去,回到座位上坐好。
“都檢查好自己的東西。”
監考老師一邊巡視,一邊給他們提醒:“今年初賽嚴查,已經發現了泄題買題的情況,已經統一嚴肅處理,接下來隻會查的更嚴。”
教室裡挺安靜,隻能聽見監考老師的腳步跟提醒聲:“都管好自己,不要做瓜田李下的事,更不要挑釁規則,挑釁公平!考試的時候禁止規定以外型號計算器,不要東張西望,不準交頭接耳……”
整個考場的氣氛都被帶動得格外緊張,時亦坐直,把要檢查的證件擺好。
這次的座位很巧,還是靠窗戶,還是跟教室裡一樣的排數。
他把照片發回去的時候,林間還跟他開玩笑,對這個考場居然毫無新意跟刺激感進行了非常嚴肅的批評。
時亦往足夠有新意的窗外看了看。
N大的校舍很漂亮,新舊建築混在一塊兒,視野開闊錯落有致,從這裡看出去尤其覺得舒服。
林間送他來考試的時候,都沒忍住多逛了一圈。
他還是第一次看林間對什麼地方特彆感興趣,想陪他多繞繞,被胡嚕著腦袋不準偷跑地送到了考場。
“就是看看。”林間把他戳到門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點兒不太好意思的笑,“又不是來旅遊的。”
戳到門口的時候離開考還有不少時間,他覺得其實也夠旅個遊:“不看了嗎?”
“送你進考場了,我自己也能看啊。”
林間現在對這套流程已經很熟悉,一邊說話一邊順手把他的腦袋重新揉整齊:“回頭照照片給你看,快進考場,時老師加油。”
時亦在開考提示裡低頭,看了看早被林間同學提前備好的競賽專供卡西歐計算器,按了幾下,接過發下來的卷子。
林間跟他顯擺過,這些年他跟林女士去過了挺多地方。
……
多到差不多能畫出來一張他們附近這幾個市所有的低檔老破小住宅區跟各種小巷的地形圖。
還能在上頭標注出來哪兒能喝水、哪兒能裹衣服睡一覺不被轟走,哪條街能打小時工換飯吃。
哪條街儘量少去,特彆亂不說,還有小偷特彆缺德,居然趁他們在牆角擺攤的時候偷錢。
現在已經不能再從林女士和林間身上看出多少過去那些日子的影子了,偶爾林間跟他提起來,也都是當個笑話一講一樂。
但那種曾經被死死困著的、窒息一樣的緊迫感,好像又從來都沒有徹底過去。
陰影就像小偷一樣,蟄伏在每個角落裡,又在他們好不容易有起色能擺個小攤的時候陰魂不散地跟上來。
要割斷一些東西,就是斬筋斷骨的疼,他發燒的那幾天,夢見的都是那時候胸口被伸進隻手攥緊蠻不講理地獰動撕扯的窒息感。
但走出來就是走出來了。
割斷了,走出來了,他就能幫得上林間。
就不用林間在扛著這麼多的時候還要擔心他。
今年從初賽起題目難度就顯然偏難,複賽繼承了初賽的優良傳統,難度拔著高地往上翻,題目廢話還多得沒完沒了。
時亦審過一遍題,把注意力徹底專注在卷麵上。
當時在老萬的辦公室,那幾頁檔案他其實早就已經看過了。
其實從初中之後,他的評語就很不好。
孤僻內向、不會和同學相處、沒有集體榮譽感,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
到了後來就又變成了叛逆,除了學習和打架什麼都不會。
他把有把握的幾道題留在後麵,分出了固定的一個小時,趁狀態最好的時候集中攻克了兩道難題,在算草紙上驗算了幾遍。
除了學習和打架,他好像確實什麼都不會。
所以他決定在學習和打架這兩個方向上,把所有能幫得上林間的可能都努力一遍-
三個小時的考試,直接從天亮考到了天黑。
時亦被林間連哄帶誆著補身體的時候還沒覺得,等全神貫注答完了三個小時的題,壓著最後一聲鈴響把最後一筆寫完,才在落筆的一瞬騰起了點兒不自主的眩暈。
不嚴重,一晃就過去了。
可能是因為缺血,流鼻血流的有點多。
考完試就要見林阿姨,狀態應當調整好。
他撐住桌沿,試著往起站了站,沒能站得動,索性直接靠回座位裡休息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