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出現在他視野裡的是個還算在意料之中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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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人說你在這個考場,還真是。”
籃球鞋這回對上他顯然比上一次警惕,手裡攥著個不知道什麼東西防身,身後的跟班也明顯比上次的結實了一圈:“你還真敢來?”
時亦已經快忘了這個人叫什麼,想了一會兒才叫出來:“費才。”
籃球鞋明顯非常不喜歡這個名字,用力地踹了腳桌子,空蕩蕩的考場格外刺耳地轟響了一聲。
“少他媽廢話!”
籃球鞋示意後邊的人過去動手,壓著火氣往後謹慎避他:“是不是你舉報的泄題?是不是又活膩歪了!”
時亦沒聽懂他說的什麼,把計算器揣進上衣口袋裡收好,看了一眼朝自己走過來的高個子男生。
考完試的腦子轉得沒那麼快,他反應了一會兒,想起來了考前監考老師說的那一段嚴查:“你買題了嗎?”
“買題也是我們家本事!”籃球鞋像是被紮了痛處,惱羞成怒,“少他媽裝傻,是不是你!”
時亦看著他,攥住邊上的男生過來揪他領子的胳膊,順勢一擰,把整個人重重砸在桌麵上,搖了搖頭。
這一手突然得有點兒過了頭,籃球鞋身後的幾個跟班明顯都跟著愣了下。
那個被砸在桌子上的男生懵了幾秒,才邊罵邊掙紮,試圖掙脫他的壓製。
時亦沒站起來,沉肘往他背心格外結實地一磕,男生瞬間啞了下去。
“你也知道不是我。”
時亦的視線依然停在籃球鞋身上:“你來找我,就是為了撒氣。”
籃球鞋被他點破,跟著一滯:“你——你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時亦鬆開手,讓那個男生趴在桌子上,落下視線。
“以前也是這樣。”時亦說,“你們隻是需要一個人發泄,我做了什麼,還是什麼也沒做,都沒關係。”
他以前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他會挨欺負,為什麼隻有他挨欺負。
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是不是他真的有問題。
“我沒有問題。”時亦說,“有問題的是你們。”
籃球鞋愣了幾秒,看著他樂了一聲:“你才知道?”
時亦點了點頭。
籃球鞋像是聽見了什麼尤其可笑的話,笑得站不直:“你有沒有問題又怎麼樣?老子看你不順眼,還他媽要理由?”
這半年的倒黴事就沒斷過,家裡鋪好的路不知道怎麼就廢了一大半,零花錢都跟著快被扣沒了。
籃球鞋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又用力踹了腳桌子:“一塊兒上,他擋不過來!給我廢了他一條胳膊,讓他嘗嘗什麼滋味兒!”
跟著他那幾個人都知道是奔著動手來的,本來做足了準備。沒想到一上來就看著其中一個吃癟成這樣,哪怕知道是一時大意沒防備,也都多少心有餘悸。
偏偏又不能不往上衝,那幾個人對視一眼,圍了半個圈撲上去。
時亦一撐桌麵,翻過了兩排桌椅,把那個滿載林間同學一片苦心的計算器換到了裡層的口袋。
“看住他!”
籃球鞋蹭蹭往後退了好幾米,格外警惕:“彆讓他往外跑!他哪兒都敢跳!”
幾個人都圍過來,有人手裡還抄了家夥,口袋裡也揣著家夥什。
時亦不想在這種時候惹事,避開狠狠砸過來的一拳,抬膝衝撞進迎麵那個人的小腹,把人撞得退了好幾步,捂著肚子虛脫地蹲在地上。
他沒分神,準備硬挨一下側麵掄下來的椅子,把對麵那個帶了皮拍子的先踹出去,身邊忽然響起來一聲格外響亮的慘叫。
時亦愣了下,本能跟著回頭。
“這時候走神?”
林間微啞,一隻手把椅子搶下來,扔到那個人身上,順手飛快胡嚕了一把他的腦袋:“不是說有事兒就找我嗎?”
時亦心跳忽然不聽話地快了好幾拍,張了張嘴,沒出聲,下意識拽了好幾下衣服。
“……”林間忍不住笑了,一拳搗中對麵剛衝上來的那個,抬腿結結實實把人踹出去,把少說裝了半斤鉛塊的皮拍子搶下來:“小書呆子。”
時亦抬手擋了下:“嗯。”
“雖然見林女士很重要。”林間把他往身後護了護,“但我們現在還算是在打架吧?考慮到對手的感官需要,打架中間整理儀容就太過分了。”
……
時亦反應了幾秒,才弄明白他在說什麼,耳朵緊跟著飛快燙起來一層淡紅。
“搭把手,速戰速決。”
林間:“一塊兒見家長,家長給過生日。”
他的話音還沒落,身後的小書呆子已經從一堆桌椅中間蹦了出去。
甚至沒看清楚是怎麼蹦的。
林間第一百次感慨他同桌的彈跳力,看著時亦放倒了一個,也不落後地跟著擰住一個人的胳膊,腳底下一掃,就把人敲掉重心扔在了邊上。
籃球鞋沒來得及跑,被時亦直接撂倒在地上,摔得眼睛都有點兒翻白,半天才格外艱難地緩過來口氣。
時亦半跪在地上,牢牢壓製著他,肩臂鋒利,肘關節直抵著他的喉結。
籃球鞋這次徹底沒了氣焰,費力地扭過頭,死死盯著他,眼底浮起點恐懼:“你……你要乾什麼!”
時亦低頭看著他,搖了搖頭。
領頭的都已經被放倒了,要收拾的人沒收拾成,還不知道哪兒多出來了個一樣能打的幫手。
幾個跟班看了看沒有要繼續動手意思的林間,都遲疑著停了手,往後儘力退開。
“你要乾什麼!報仇嗎?!”籃球鞋嚇得嗓子都跟著啞下來,死命撐著沒軟成一灘,“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你也跑不了!”
時亦語氣很平靜:“不值得。”
籃球鞋被他噎得結結實實:“……”
“我有事。”時亦說,“很重要的事,沒時間。”
林間抱著胳膊靠在邊上,掃了一眼一個躡手躡腳過來要幫手的,看著那個人嚇破了膽子地飛快跳回去。
籃球鞋臉紅脖子粗地梗著瞪時亦,呼哧呼哧喘氣。
時亦低頭看了他一會兒,鬆手把人扔在地上,轉身朝林間走過來。
林間聽著籃球鞋的腦袋咚的一聲重重撞在地上,看向走過來的時亦:“說完了?”
時亦理了下衣服,點點頭。
林間笑了笑,幫他整理好領子:“不多說點兒?”
他看著在笑,動作也格外溫存,眼底偏偏一點笑意都沒有,格外冷清地落在地上抱著頭縮成一團的始作俑者身上:“這麼多年。”
時亦搖了搖頭:“這麼多年。”
已經耽擱了這麼多年,哪怕一秒鐘都不想再耽擱在這些人身上。
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
他現在隻想往前跑,跟林間一起往前跑,把這些人和事都遠遠甩在後麵。
林間迎上他的視線,靜了一陣,點頭:“好。”
他伸出手,看著時亦把手放上來,攥實握了兩下,把人領到自己身邊。
打架的動靜不小,折騰這麼半天,肯定已經有人聽見了,學校跟考試處的人都不會不管。
林間本來就是陪林女士在樓底下等人,察覺到不對急著衝上來,這會兒也拿不準林女士會溜達到什麼地方。
以林女士強悍到他總覺得自帶buff的交朋友能力,估計溜達到什麼地方也不要緊。
林間抓緊時間發過去了兩條短信,給小書呆子做心理建設:“一會兒有老師就照實說,他們違規被取消了預賽資格,氣不過來考場堵人,還要揍你。”
時亦點了點頭,不自覺攥了下書包帶。
林間察覺到他的緊張,先忍不住笑了:“沒事兒,林女士比你想的厲害多了,各種意義上的厲害。”
時亦怔了怔,抬頭迎上他的視線:“有多厲害?”
林間看著他的眼睛,拿手背輕輕碰了下,接過來書包往外走:“我初中的時候不小心把人家打傷了,林女士去辦公室,跟老師聊了三個小時。”
時亦腳步頓了下,沒接著往前走。
林間呼了口氣,朝他笑了笑:“問我然後呢。”
小書呆子乖得不行:“然後呢?”
“然後我餓瘋了,守著熱了三遍的飯給我媽發短信。”
林間一本正經:“林女士回信說讓我自己吃,她和老師剛聊到參加工作那一年。”
時亦:“……”
林間:“我們那個老師當時快五十了。”
時亦肩膀繃著,被他領著走了幾步,忽然輕聲笑出來。
林間看著他,跟著挑了下嘴角。
……
小書呆子現在明明已經挺愛笑,但林間還是一點兒都沒法保證在他同桌朝他笑的時候不上天一輪遊。
尤其是看著男孩子眉睫都放鬆地一點點釋開,慢慢彎起來,把笑意灑進眼睛最底下的那層光裡,嘴角最後繃不住地跟著抿起來的時候。
要是有人在他後頭點個火,他都能發射。
籃球鞋跟那幾個跟班都被打怕了,縮在書桌後頭不敢動。
林間讓時亦在門口等一會兒自己,過去有愛心地把東倒西歪的桌椅板凳都扶正了,按著地縫仔細碼整齊,朝籃球鞋心情挺不錯地笑了笑。
小書呆子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的時候,整個人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揍人機器。籃球鞋這次大概是徹底嚇破了膽,迎上他的視線,目光驟然縮緊,連滾帶爬往後躲。
林間沒理他,扶正最後一排的桌子,回到門口:“行了,走——”
他看了看小書呆子的眼睛,拿手指了下,沿著他的視線往門外走了沒多遠:“……”
教室門外,來負責調查情況的考試組老師也不知道在外頭站了多久,正跟可能是來接小同學回家的考生家屬聊得興致勃勃。
“就隻保護考生,不保護這種被免除資格的……您說得對,挨欺負了就該還手。”
老師挺讚同家屬的觀點:“也該教育學生要勇於反抗,得先明辨是非,辨清楚了,不能一味地退縮忍讓。”
老師看了眼時間,往教室那邊看了一眼:“您家孩子出來了嗎?要走的話得快一點,我們還得收拾一下考場……”
“出來了。”林女士看了一眼,笑吟吟過去,牽住時亦的手把人高高興興領過來,“我們家的小朋友,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