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小樽市區的時候石狩義平詢問你要不要先吃晚飯。但奈何他之前拋出來的話語實在是太炸裂了,以至於你看到他的那張臉就完全沒有胃口。所以果斷的拒絕了他。
“不要。”你說,“悟他們九點之前應該也就到了,我等他們來了一起吃。”
“還是堅持要這麼做嗎?那好吧——”
石狩義平為你油鹽不進的態度而感到有些失望,隻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給我等一下。”你皺起眉,對於他之前那番在你麵前大擺長輩姿態的話語越想越不滿意,乾脆便毫不猶豫地說出來了。
“雖然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但是我警告你,彆以為和我沾親帶故就可以妄想拿身份來操控我。說到底,我談不談戀愛又跟什麼人交往,和你有什麼關係嘛?彆真把自己當成你蝶的長輩了好不好——”
騙騙外人就算了,彆真把自己騙進去了。
最起碼到目前為止,你都還沒有打算完全接受石狩家呢。
“原來二位之間的關係是血脈連親嗎?”從一大早來到這裡就一直在看熱鬨的冥冥說,笑吟吟地插話進來,攪散了一點你單方麵劍拔弩張的緊張局麵,“那難怪會邀請我去族裡泡溫泉。要不是這層關係的話,應該也已經被趕出去了吧?”
“那自然是不會的。”石狩義平平和地微笑著,謹慎地避開了直麵你話語裡的鋒芒,轉而專心的對冥冥說,“蝶蝶帶來的術師跟其他本州島的咒術師自然是有不一樣的地方,我們當然不能對她帶來的人展現出無理的一麵。那樣可是會被討厭的啊。”
“說是這樣,但現在不是已經被討厭了嗎?”
“是我的問題。”
石狩義平從善如流地向你道歉,明明是在場幾人之中最大的那一個,但低頭的速度可以說是非常快。
“你誤會了,蝶蝶。”他說,“我並沒有想要借由親緣上的關係操控你什麼。隻是從個人的經驗出發,想要為你避開一些人生道路上的石子而已。”
這還差不多嘛。
你眉毛微微鬆開一點:“石子?”
“把五條家的六眼比作是石子,這種話也就隻有北海道的人有膽子說出來了吧?”
“這有什麼不能說嗎?”石狩義平也顯得很納悶,“這麼講的話,禦三家看起來還是老樣子啊。”
“北海道這邊的進步的確讓我很訝異。”冥冥說,“從這個角度出發,其實我也覺得這邊更適合年輕術師的成長。隻可惜地盤太小了,能賺到的錢也有限。不然我一定拜托蝶蝶申請到你們這裡來當自由術師——”
“就算不申請也沒關係的。”這位咒術連副會長客氣地說,“我們歡迎與蝶蝶交好的術師來這裡進行活動。冥小姐畢業以後想要來這邊開展業務,我們也是不會阻攔的。”
“是嗎?”聽他這麼說,冥冥不禁揚起眉梢微笑了。露出了大約是從你見到她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先感謝一下您了
。希望以後有機會的那一天,我們可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你:“………………”
你:?
這話題也是夠能跑的了。
“你們兩個,突然討論起這個是不是有點奇怪?”
“奇怪嗎?我覺得還好吧。話說回來,五條家的人過來了打算住在哪裡。要不要現在就幫他們準備客房呢?”
“不是五條家的人,是我的同期啦。”你說,稍微糾正了一下他對即將到來的三名小夥伴的認知,“把我們安排到一起住就好了,說好了還要去泡溫泉——”
“好的。”石狩義平說,“那就在冥小姐附近好了。不過回去以後,可能還要先去見一下會長——”
“要跟他通報一下這件事嗎?”你說,淡金色的眼睛沒什麼感情地望向了他,“可以。剛好我也有一些東西想問他。那就趕緊回去吧。”
***
從任務地點返回阿依努咒術連的營地,又是舟車勞頓的兩個小時。這期間你不再搭理這兩人,任由他們一路上隨意的聊著無關痛癢的閒嗑,自己則抱著手臂窩在後座椅上小小的睡了一覺。
從今天一大早就坐飛機來到劄幌,期間光是在各個地點之間坐車就消耗了絕大部分時間。下午甚至還和詛咒師打了一架。
你雖然嗑藥把自己的四維全都拉滿了,但依然還是對無儘的車程感到有些疲憊。回去的路上就連車窗也沒有搖下來。也不再看你喜歡的大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京野涼未那家夥下午在你麵前嘰裡咕嚕說太多的原因,在汽車的顛簸與迷迷糊糊中,你似乎又夢到了與他初見麵時的第一場戰鬥。
京都高專的森林裡,你的領域與他的領域進行碰撞。形形色色的浮世繪高懸在半空中,縹緲的白霧之下,你看到了一些遊動著的畫麵。
動畫、漫畫、遊戲、視頻。學校的畫麵。母親的身影。喧鬨繁華的城市。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幕幕畫麵仿佛無聲的光影在你眼前流動,某一瞬間也讓你窺見了世界的邊角。
明明跨越了十六年的光陰,但你成長的環境卻似乎是定格的。你生活在2021年。卻好像也永遠生活在這一年。
你在長大。乃至你身邊的所有人似乎都在長大。可你所接觸過的東西卻從來沒有變過。始終身處於這時光定格的2021年。
在這之前,你好像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靛色的光點在你夢中流淌,金色的蝴蝶扇動翅膀飛過,留下一道絢麗而又迷幻的光彩。
迷夢、幻夢、幻境。你在一場被人精心構築的盛大謊言中生長。無知無覺的度過了懸浮於世的十六年。
當你從這場謊言中脫出的時候,虛假的東西被影入現實。曾經保護你的謊言化作了你的能力,在你最初的懵懂時刻賦予你強大的力量。並時至今日仍安靜地守候在你身邊。
算了,不重要,無所謂。
你的潛意識在告訴你,不
要去探索潛藏於身體裡的秘密。
這是否也同樣是一種“保護”呢?
有人在盼望你被擊碎。而也有人在擔心你被擊碎。
可讓他們都沒想到的是,即使如此,你卻依然耀眼無比。
不論是十六年前,亦或者是從今往後的人生。
你從始至終都並不孤獨。
你在無儘的溫暖與愛中被澆築長大。在包容的善意與從不異樣的目光中被接納、被善待。
如果說五條悟是被這世界所鐘愛的天之驕子。那麼你也擁有著不遜於他的龐大愛意。
就像是兩顆同樣高懸在天上的月亮。你們在不同的時空中相互對望。卻也共同沐浴著來自天空和宇宙的璀璨光華。即使在這之前從未相見過,卻依然還是有著能夠吸引彼此的地方。
你對他的偏愛,從一開始就不僅僅隻是基於“紙片人”這麼簡單。
就像是同樣也一開始。從來不是因為你是玩家,他們是NPC。
而隻是因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僅此而已。
你漂浮在自己的夢境中,注視著眼前的蝴蝶越飛越遠。
隨後,昔日熟悉的世界發出了一陣巨顫。
你從這突兀地震顫中睜開眼,目之所及卻是黑色的汽車椅套,以及視角下一點點發飾流蘇的金點。
夢醒了。
“我們到了。”石狩義平停好車說,“歡迎回家,蝶蝶。”
***
大約十分鐘之後,你們回到了那間懸掛著咒字旗的房間。名為石狩義朝的老會長帶著四五名心腹術師,微笑著迎接你們的歸來。
“多餘的話就不用再說了,我差不多已經知道了。”你說,一抬手打斷了老會長明顯有話要說的舉動,麵無表情的將五條悟和另外兩名同期即將來這裡度假的消息複述了一遍。
而不出你意外的,室內明亮的燈光下,老會長身後的幾名術師聞言均流露出有些反感的表情。
老會長和你身後的石狩義平則沒有說話。
你目光在這群人身上掃視了一圈,大夢初醒一般的隔膜感漸漸褪去,開始找回了自己應有的情緒。
“不歡迎嗎?那怎麼辦呢,趕緊習慣吧。”你漫不經心地用一種很氣人的語氣,笑嘻嘻地說道,“要是我以後真的接受咒術連會長的位置,這種事情說不定會變成常態欸。總不會指望讓我來適應你們吧?”
你此時表現出的態度和離開前還是有些太不一樣了。
老會長頓時看向了自己的侄子。
“抱歉會長,我的問題。”石狩義平大約也沒想到自己出於好意的一句話竟然引發了你這麼大的反感,此刻也隻好尷尬地對自己的養父與叔叔認錯,“我說了一些不太合時宜的話,讓蝶蝶誤會我們的意思了,我這就和她再道一次歉——”
“不是這個問題。”你說,同樣也半轉過身去,有點冷淡地看著他,“之前冥冥小姐在一邊我才沒有說出來,但你在結
界裡告訴我的那些話裡,應該有什麼隱瞞的部分吧?”
他不認識裡梅,也不知曉詛咒師複活宿儺的計劃。所以應該跟羂索那邊沒什麼關係。
隻不過,你還是覺得這家夥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說——
“你是會長的養子,也是他的侄子。會長為什麼會跳過你來選擇繼承人?隻是單純的因為術式問題嗎?”
說實話,這還是石狩義平自己提醒了你。
你從他的言談中可以感受到,他對如今北海道咒術連內部的風氣而十分自豪。甚至隱隱看不太上本州島禦三家的封建做派。
所以你合理的推測,老會長不選他當下一任會長,絕不僅僅是因為“沒有家傳術式”這個原因。
肯定還有點彆的什麼。
而那點彆的什麼,說不定就與漩渦李子夫婦當年的離奇失蹤有關——
“的確像你所說的那樣,沒有選義平繼任會長,並不隻是術式方麵的問題。”
老會長喟歎了一聲,擺擺手示意被你懟了以後完全噎住了的幾名術師退下去了。這些人在路過你的時候表情都很複雜。與其說是生氣,倒更有點像是“原來是這種性格嗎?”的驚奇。看樣子顯然還處於對你的適應之中。
‘哢嚓’一聲。門被關上。屋子裡隻剩下你們三人。老會長再次伸手示意。於是你們便放棄了麵對麵站著乾瞪眼的狀態,轉而一起坐到屋子另一旁的撲著溫暖獸皮的沙發上去了。
沙發的扶手上鋪設了一些掛飾。你用手摸了一下。有點像一顆顆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牙齒串聯而成的簾子。被以鏤空防塵罩的方式安置在了這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炫耀什麼。
“然後呢?”
“然後,這事還得從當年你母親與父親結婚之後不久開始說起。那個時候義平的年紀也和你差不多吧?應該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啦。你們講故事為什麼都這麼慢啊?是被人下了什麼一口氣說完話就會當場嘎掉的詛咒嗎?”
“人老了,不中用了。我這不是也在思考該怎麼跟你講嘛。”
老會長摸著自己嘴下一圈須白的胡子繼續歎氣,似乎是有些對當年的事很難開口似的。
“那就由我來說好了。”石狩義平接話道,臉上的笑容也完全褪去了,“畢竟我是經曆者本人,對於這件事情,整個族裡應該沒有比我記得更清楚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