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斂下眉目,他還是金質玉相,如日如辰,或許隻是外麵的光太烈,他眼波也有些水意。
“好孩子。好琇瑩。”
他沒再繃著身子,他躺在了琇瑩的身上,“你了解的另外一個我,是不是沒有你啊。”
見琇瑩搖頭,他帶著一些慶幸,帶著一些炫耀,勾起唇角。
“隻獨我有,那他就該難過了,但孤才不管他,琇瑩是孤的。”
因為兩個人互相扶持著走久了,就不想一個人走了,大抵是有點冷吧。
他的話似乎因為有些醉而變多了,“韓非走了,是被我給李斯的毒酒送走的。我與你說,我隻同你說。”
他在這時有些像琇瑩,十分幼稚地輕哼一聲。
“我當天其實去過學宮後山,可是一點悔意都沒有,我很理直氣壯的與先生對罵,都怪他教徒無方,他弟子都不聽話,我殺了就殺了。”
琇瑩以指為梳,將他兄長散亂的頭發理順,一出口,也是個叛逆的種。
“對,該殺就殺,先生若怪我們,就讓他從土裡爬出來再罵。”
阿政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最知我,我也讓他從土裡爬出來,來打我。他要起來,我就認錯。”
他還慢悠悠地說他對燕丹使的壞,如數家珍。
“他一天天在趙使館旁被折磨的快瘋了,於是我要人帶他參觀一下旁邊,然後再軟禁他,果然他瘋得更狠了,天天懷疑人要殺他了,後來他說請辭,我還與他說。”
琇瑩在一旁與他一起道,“烏頭白,馬生角,乃許爾。”③
兩人一同大笑,畢竟當時兩人一起使的壞,若有白頭鴉和獨角馬,就放你歸去。
怎麼辦呢?我們倆確實是狼狽為奸。
“好了,兄長醉了,睡一覺,醒了,孤還是孤。”
他哪裡會醉,他隻是累了,想借著酒意得一會的鬆快。隻有琇瑩那傻孩子才會以為他真的醉了,會哄他。
阿政閉上眼睛,躺在琇瑩身上,他再睜眼時,王上還是王上。
琇瑩讓人將東西撤下去,然後就著這個姿勢給他蓋上了獸皮。
兄長,我王,睡吧,我守著你,那些人要殺你,隻要我還活著,他們就會死在你麵前。
使團果然半個月後到了秦,休整一日後便要麵見秦王,準備獻土。
作為接引的琇瑩率著護衛,個個手裡都拿著繩套,這些人剛一出驛館,就看見了立在馬上的歪頭笑看他們的少年。
“燕使,與我行吧!”
他雖然在笑,但身上威壓很足,烏沉沉的鳳眼直穿人心。
那燕的副使頭上已經冒汗了,琇瑩著重掃了眼帶頭的荊柯以及他的寬袖子。
落魄草莽,胡子拉碴,眼眸凹陷,酒肉之徒。不過心裡素質真不錯。
他十分主觀地評價荊柯,而後輕輕揮手,將自己的繩套套在了荊柯的脖上。
他在馬上輕扯,那繩子便直接係住了荊柯的脖子,粗糙的繩索緊貼著脖頸,加之琇瑩沒收住力,他的脖子滲出血來。
“公子,這是何意?”
荊柯叱罵道,琇瑩居高臨下,也輕笑道,他一副盛氣淩人的表現。
“委首係頸,方見燕之臣服,方可見我王。”
他又一扯,他這次力道不錯,隻讓那荊柯往前
走了一段,荊柯一直揣著的匕首險些藏不住,但還是強撐著。
不能現在跟秦琇瑩這瘋子起矛盾,不然他一定會暴起傷人,太子的計劃全完了。
琇瑩見他低頭不鬨,覺得阿兄真是料事如神,於是他就如計劃一樣抬手,這次他身後的護衛將繩索一一擲出,見荊柯他們都被套好了,他這才扭轉馬頭,刻意放緩了馬的步伐,像牽狗一樣牽著這些人。
“燕使,與本公子行吧!我王已等多時了,我們的九儐也等多時了。”
章台宮前,從殿內向外依次排列九位禮儀官員,見他們公子牽人過來,下首第一人便高聲呼喚,“燕使覲見。”
而後他們之間上下相傳,直入殿中,阿政輕頷首,手上的泰阿已經露出了鋒,下首諸臣手持武器,夏無且還背著自己的藥箱,就連那天天以老朽稱呼自己的姚賈手裡都拿著把劍,不像是迎使臣,倒像是全武行。
自從王上和公子跟他們通過氣後,他們不玩心眼的就己經炸了,更彆說專玩心眼的了,他們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娘的,橫強太久,那隻有我們不要臉,不守信用給彆人,還沒彆人敢騙他們。
給他們土地是忽悠他們,已經夠讓他們氣憤了。
還要去刺殺王上這大秦的定海神針,讓他們打下的攻勢毀於一旦,他們在秦高官厚祿,王又年富力強,知人善用,不問出身,納諫如流。天下一統,他們留名青史,指日可待。
這些人若刺王上成了,那就是送他們一波回家,在秦得到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了,他們當時就徹底瘋狂了。
燕丹是吧,他們記住了。
要不是阿政震得住他們,他們在昨天估計就要去活剝了使臣。
此時見琇瑩牽這群狗過來,他們頓時神情激動。
不少人已經開始分配怎麼打人了,上首的阿政輕抬手,他們便不再打眉眼關係了,恭順垂眼站好。
琇瑩兩手拽著那幾十個人,那幾十人本是罵罵咧咧的,但見了高後上的阿政向他們投來的視線,頓時驚得癱倒於地。秦王的一眼,好像要將他們吞了的感覺。
琇瑩向他阿兄拱手輕拜。“王上,臣幸不辱命。”
阿政輕頷首,殿門也順勢關上,宮人點起了燈。
轟隆一聲,殿裡的燕人臉都白了,荊柯也跌坐在地,秦王知道了。
琇瑩依舊冷肅,他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了荊柯的脖頸上。
“荊卿啊。”他張了口,還是笑著的。手稍一活動,便硬生生的掰斷了荊柯的肘關節,那把淬毒的匕首落在地上。
蒙毅撿起了匕首,奉到王案前,王的泰阿出鞘,他偏了頭,看向自己台下躍躍欲試的重臣們,“燕國輕而無信,應伐!燕使奉燕丹之命妄以刺殺孤,即刻誅殺。”
孤的臣子們,來吧,可以宰了他們,理由都有了。
於是章台宮大殿裡,琇瑩一個一個發繩子,主打一個人人有份。不少秦臣不顧儀態了拿刀就砍,砍死了還砍,無且和張蒼的小白臉上都濺上了
血,旁邊的尉繚不愧是修兵的,拿把劍就對著人捅,還嫌他倆動作慢。
蒙毅也是腹黑慣了,一手牽著幾人,跑了就牽回來插一刀,不跑就插一刀。
好在李斯不在,算了,李斯那戰鬥力,頂多幫忙關個門開個門。
阿政就坐在階上,看他的悍臣們,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凶殘,嗯,最凶殘的還得是他的小琇瑩。
琇瑩將荊柯卸了手,像條美人蛇一樣,在他耳朵邊,輕笑。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他將燕丹踢倒,踩在腳下,“哈哈哈,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來兮燕宮覆。巢飛丹燕不詳兮,巢傾卵覆儘他罪。”
荊柯躲開了,他的身體素質到底還是不錯,琇瑩笑得更大聲了,他放他跑,跑到一定距離,就用繩子將他拖了回來。
荊柯已奄奄一息,仍喊著,“士為知己者死,我死不足惜,隻恨不能再報太子的知遇之恩。”
琇瑩踢了他一腳,輕哼一聲,“唉,我上次聽這麼不要臉的話,還是成蛟那個蠢貨,他跟我說,他反抗王兄,是反抗他的命,你知道他最後怎麼樣了,他不小心被馬給踏成肉泥了。”
“士為知己者死,你是意氣,可你何顧黔首草芥人命,我覺得你也得被馬給踏一下。我兄長死了,天下將再入戰亂,依舊會有無數人死在戰火中,這是你所盼的嗎?”
荊柯還要爭紮,卻被漫步而來的阿政拿著琇瑩的劍,一劍穿了心。
“何必多廢話,他這種人隻顧著一時意氣,心中想得是保存自己的那一小隅家國,他不會懂孤的。浪費時間。”
他讓人打開門,光打在殿內,地上是血肉,暗處是人心。
他用劍撥開血肉血肉,上了高台,他劍指燕國方向,劍淋淋向下滴著血,他高聲道,“攻燕!”
既然他們不避讓,那就硬碰硬吧,孤倒要看看孤能不能讓這天地更張。
琇瑩率著秦臣跪於他下首階前,空首伏膝跪地,“我王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