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夜雨約(1 / 2)

琇瑩背著阿政走進了寢殿,揮退了跟隨著的侍人,將阿政輕輕放在了床上。

“阿兄,張嘴,我喂你。”

他試了溫度正好,於是親自拿著湯勺一點一點喂阿政喝醒酒的藥茶。

阿政被他一路背回來,酒已經醒了一半,見他真的拿了個小勺,還每次就舀一點,送到他嘴邊,實在忍不住將碗拿了過來,直接一飲而儘。

“你還小,不準學六國貴族不好的毛病,華而不實。”

也不是數落,單純是他藥茶越喝越苦,他還是很享受弟弟喂的。

還有深層意就是,六國那些人都是大傻子,你就得跟阿兄學。

琇瑩翹起了嘴角,他也不想讀阿兄的心思,可阿兄一抬眼他就知道了。

“嗯,六國貴族奢侈無度,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阿兄放心,我不學的。”

他接了碗,一邊乖巧回答,一邊上手給他阿兄脫衣服。

“阿兄,伸一下手。”

阿政倚在床柱上,聞言配合他動作,琇瑩把他冕服脫了放在一旁,阿政斂目,坐在床上等他給自己解頭發。

“郡縣製已經確定,各郡的郡守朕都定下了,李斯最近忙著修法和製新禮,各地的戶籍地冊便發給你部,交予你做。”

琇瑩點了頭,招手讓侍人端盆進來,他接了水讓侍人退下後才道,“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他猶豫了片刻,想到他與李斯和宗正先過目的那群儒生給阿兄定下的禮法規製,李斯雖拒了,將之擱在一旁,可他仍是氣憤。

“我有些氣憤,好吧,我不滿已甚。你給百家的待遇多好,他們征詔而來,若非為了收攬百家人心,他們儒家那群隻知禮法既從未有過治理地方經驗亦沒有經過我大秦的考試就一步登天當官的隻會舞文弄墨之徒,我如何容下他們影響後續的官吏錄取的模式,寒我大秦萬千學子向學之心了。”

“可是這點小事他們也做不好,給你定的禮儀多照周禮,幾乎一點都沒改,妄圖試探你欲行分封製的態度,未免惡心。”

他阿兄如何能用旁人剩下的牙慧!

阿政看他是一臉的不滿和嫌棄。

他其實酒還沒醒,腦子有些暈沉,未聽得太清,隻隱約覺得琇瑩不滿。

他拍床讓他坐到身邊來,眼尾有些紅意,一看酒就沒全醒,說話也沒往日邏輯清晰,有些顛倒。

“不滿?見了儒家的折子。”

琇瑩擰了帕子,坐在他身側,給他擦臉和手,然後從旁側拿著玉梳給阿政順頭發,他認真的梳發,聞言手頓了一下,直接將梳子放回去了,摟著阿政的腰。

“阿兄對他們的安排禮遇太過。”

“學宮之中也有才高者,我剛建的上學宮偏修禮者也數不勝數,實在不行,我和通古也可以定下新禮,他等也不想想為何要他們定禮。”

阿政忽然笑了,以他對大秦的掌控力,琇瑩都知道的事他如何不知,隻是琇瑩隻

知其一(),不知其二。

收到那封退回折子的儒家今晚可睡不著了?()_[((),希望他們能明白朕的意思。

他撫著琇瑩的脊背,眼眸深沉,隻是落到琇瑩身上就顯得無比柔和。

他越溫柔,琇瑩越是替他委屈。

“我們的名正言順,國家治理都用不上他們,他們欺負人,我要把他們趕出鹹陽,他們不是喜歡教化眾生嗎,那就都去給大秦戍邊吧。”

我阿兄那麼好,那麼溫柔,那麼完美。

那群傻子,他明天就去給他們趕出去,對,他還得讓碩去把他們腿打斷!

阿政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該就寢了。”

觀其後效罷了,他們若是不願,朕也不稀罕,一個區區儒家罷了。

他閉上了眼睛,似是無意給琇瑩念了幾句荀先生的《非十二子》。

“終日言成文典,反紃察之,則倜然無所歸宿,不可以經國定分。”

整天談論製定禮義法典,但反複考察這些典製,就會發現它們迂遠得沒有一個最終的著落點,不可以用來治理國家、確定名分。

此話一出,頗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琇瑩瞬間懂了他的心思,福至心靈,阿兄就差張口直接罵腐儒了。

跟阿政的含蓄不同,他更狠,直接就罵他們那群儒生的鬼樣子。

“其冠絻,其纓禁緩,其容簡連;填填然,狄狄然,莫莫然,瞡瞡然,瞿瞿然,儘儘然,盱盱然;酒食聲色之中則瞞瞞然,瞑瞑然;禮節之中則疾疾然,訾訾然;勞苦事業之中,則儢儢然,離離然,偷儒而罔,無廉恥而忍謑訽,是學者之嵬也。”

一個兩個的德行,一群賤儒!

他們最好識時務,快些給自己拾掇乾淨,最好明天就讓我看到行動,不然我保證他們會死的很難看

果然,隻要你真的把荀先生的書讀了好多遍,罵儒生簡直跟天賦技能一樣張口就來。

阿政睜開一隻眼,直接將他攬在身邊摟在懷裡。

怎麼一直小小一隻,他是不是要察看一下琇瑩的吃食。

“最近朕瞧你最近又瘦了些,還是食欲不振嗎?”

琇瑩忽然恨自己太懂阿兄了,難過死了,本來以前的時候就比阿兄矮好多,後來發育時好不容易竄了一點,可還是差一截了,現在不發育了,這輩子,除了穿高跟鞋這種物理方法之外,就隻能維持到阿兄肩膀的高度了。

“沒有,最近胃口還行,阿兄不用察看的。我真的不會太長高了,阿兄,過了發育期吃再多也長不高。”

他幾乎是欲哭無淚的說出了這句話,他的心在滴血。他花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長不成阿兄那樣威嚴高挑的模樣。他為啥除了臉以外其他的地方一點都不像阿兄啊。

他這話是言過其實,他挺高的,雖然比張蒼矮了點,但比李斯高些呢,就是阿政和恬阿賁和信他們這些武將們太高,導致他每一次站在他們身邊才是清秀文弱,小鳥依人。

他要站在特定的文臣中那就不是了

() ,比如在法家裡,他那是秦人特有的高挑和強健,端看跟誰比了。

阿政輕笑,他拍了拍琇瑩的手,捂住他的眼睛,隨即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似睡非睡,隻是側顏安然恬靜。

在他懷裡的琇瑩見他手來,不僅沒有掙紮,甚至還微微低頭,配合著他動作,他一瞬間被黑暗籠罩,便自顧自笑開。

“阿兄,我回來時嗅得水汽彌漫,恐有夜雨至。()”

阿政嗯了一聲,鬆開手讓他往床裡去,濕度不大,這雨影響不了民生。夜雨傾致,你我便跟以前一樣枕微雨聲入眠。?()_[(()”

琇瑩握住他手,將自己與他的獸皮都往上拉了拉,他很乖巧將臉頰放在阿政的肩頭,“阿兄,真希望你我以後能一直這樣,到老了也可以共枕微雨,一直一直在一起。”

阿政不自覺的笑起來,他此時散發側臉直麵琇瑩,摸了摸他的頭發,無聲的答應他。

當然會一直在一起,天下沒有什麼可以將你我分開。

雨確實是來了,敲打窗欞,他們卻相伴而眠。

他們睡得踏實,剛下宴就被邀來參加儒家聚會的張蒼卻怒氣衝衝。

“你寫折子就寫你自己的名字,彆勾儒家身上,你什麼時候能代表我一派了!”

他一身酒氣,翻著那道語氣倨傲,幾乎十句禮法有九點九都是周禮的折子,幾乎快要厥過去,他也顧不上什麼禮了,直接指著那個寫下這折子的老魯儒破口大罵。

“你個賤豎是不是瘋了?寫這玩意兒是不想要命了吧!你要活膩歪了就自己去廷尉府蹲大獄去,要還不過癮,你就讓人給你推市口斬首去,省得天天頂著一腦袋水晃蕩,讓人生厭!”

那老魯儒在儒家輩分挺大,雖然被這封退回的折子嚇得夠嗆,但是此時被張蒼一罵也來了勁。

“不愧是荀況的高徒,不知禮的孽障。此折乃我齊魯之地儒者皆通過的,怎麼現在攀上秦公子,就敢在老夫麵前耀武揚威了。”

張蒼怒急反笑,他將折子扔到地上,直接撥劍將那老魯儒的案砍斷。

“我耀武揚威?是你們懼怕王怒,請我而來。現在卻辱我先師,我恨不得砍了你們,還要我助你們與公子說情,可笑!”

那群魯儒是被他這一出整怕了,但還是梗著脖子,“粗俗無禮,蠻夷!”

他們還要與張蒼繼續爭辯,卻被儒門而今的話事人淳於越攔住了,他是一個聰明人,起身深深向張蒼一拜,“蒼且消消氣,此等危機之時,我儒家內部更應團結一心,想出個對策來。”

張蒼聞言冷笑,他直視著淳於越道,“公子有句話我很喜歡,他說萬裡堤壩,潰於一孔。若是在微時做不到填補空隙,就隻能拆了有孔的堤壩,免得大禍臨頭,禍及池魚。”

“你管不了他們,一心想著齊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能出更大的亂子,不如同墨家一般早分了了事,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他對著那群魯儒輕哂一聲,笑得諷刺。

() “再說我也不願同這等子張子夏氏賤儒一起。”

“這談何容易!”淳於越還要再說,想勸一勸張蒼,卻哪裡攔得住張蒼,他掙開淳於越的手,施禮一拜。

“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齊魯之儒可代表整個儒家,蒼可代表我先師,我這一派弟子從此便不以儒家弟子自居了。”

張蒼大步踏出門,徑直踏入微雨中。

剩下眾人麵麵相覷,都白了臉,良久,那末席有一儒生道,“張叔公是不願幫我等求情嗎?”

他一石激起千層浪來,所有人鬨成一團。

誰都怕死!

他們也沒料張蒼會直接不做儒家弟子,那誰能去讓秦公子琇瑩幫忙平息秦王政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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