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互相推卸著責任,試圖推出個倒黴蛋來讓這帝王一怒落不到他身上。
淳於越苦笑,儒家行至今日,早已尾大不掉。
時也命也。
這處處的鬨劇,淳於越已不在年輕的臉上閃過堅毅,他看著烏蒙蒙的天,長歎一聲。
“諸位,天亮了!”
所有人都望向外麵,雨已經停了,太陽露出了一線微光。
那坐在後席的孫叔通卻站起身來,他素以機巧為人不恥,“先生,我等去認錯吧!”
他剛說完便被那些齊魯之儒針對,罵了幾句投機鑽營,失節恥辱,便也不再語隻是靜坐著。
這儒家不能呆了。
張蒼深夜出行被守城衛兵給抓了,琇瑩一早剛醒就從侍人那裡聽了這個消息。
他靜默了片刻,也沒說情,就坐在阿政下首又吃了口肉羹。
“阿兄,讓他呆在那兒吧,深夜出行,該!”
知法犯法,還求個鬼的情,而且明明知道他這幾天生儒家氣,還去儒家。
阿政瞥向他,輕笑,“小孩子脾氣,張蒼又不知道你為何生氣。”
琇瑩咬了一口用麥粉做的饃,他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但還是嘟囔著反駁他阿兄。
“他身為下屬,不想著為我分憂,就想著給我找事。”
阿政摸了摸他的頭,知道他早就心軟。
“小朝會還得一會,去吧。”
琇瑩有些羞赫,畢竟剛罵過人,就巴巴去給張蒼到廷尉那裡打點又去交罰金,他麵皮薄,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讓侍人給他備車急吼吼的要出門。
阿政輕笑,給他鋪了個台階,“延尉那裡有些冷,多穿點。”
琇瑩聞言抿唇笑了,他給自己披上了狐裘,又拿著兩件狐裘就要走。
“阿兄,牢裡冷,他還在算地冊,不能凍著了,我就隻是去給他送兩件衣裳。”
阿政又看了他一眼,提醒他,“直接去,時間急。”
遇到任何人不用停留。
琇瑩點了頭,直接出了殿門。
十一月底正是天冷之時,風挺大的,吹得他衣袖獵獵作響。
他上了馬車,碩坐在車前裹得嚴嚴
實實,為他驅車。
馬車駛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出了章台宮。
碩隱見宮門前有一人影肅立,以為有事急報,想著琇瑩的性子就放慢了速度。
琇瑩閉目坐於車上,感覺車速慢了,便打開了車門,他瞥了一眼不遠處見到馬車興奮不已就要急步上前的孫叔通,很快收回了視線,對碩道,“不必停留,先去廷尉。()”
碩應是,揚鞭催馬,琇瑩也將車門關上,徒留孫叔通尷尬立在原地,看著他的馬車遠走。
琇瑩很快就到了廷尉府,他拿著衣物還有罰金就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
公子。?()_[(()”
他剛站穩就聽見了蒙毅的聲音,他扭頭看去,“阿毅,怎麼不戴手套就騎馬來?今日風大,小心風寒。”
蒙毅利落下馬,他用凍得發紅的左手揉著他那也發紅的右耳朵,另一隻手牽著馬,然後小跑著過來他身邊,先是行了一禮,後又很是焦急的問他。
“公子,蒼丟了!”
他一早上打算跟張蒼一起去上朝的,結果就聽長樂候府的侍衛們說張蒼徹夜未歸,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立馬就來廷尉府報案了,沒想到碰到了公子。
琇瑩將自己的手套脫下來給他,聞言笑了,他指了指廷尉府的大門,一邊朝裡進,一邊解釋道,“他昨夜出行被抓了。我也是今日才得了消息。”
蒙毅也是歎氣,“他半夜出門乾嘛!”
琇瑩不置可否,直奔廷尉府裡交罰金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先把罰金交了!
那收罰金的吏見他和蒙毅一起過來,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一個李丞相就夠了,為什麼公子和蒙大人也來了!
琇瑩見了李斯也很吃驚,他與李斯互相見了個禮,才道,“通古的消息竟如此快!”
李斯眼底一片烏青,聞言立馬回話,“不是臣得消息快,是昨夜臣與尉繚先生酒醒後討論新法宿在了廷尉府,半夜就見張蒼那不省心的被抓了,問他乾什麼去了也倔得不說,臣實沒法,便想著先交罰金再說。”
他的消息可不能比王上和公子快啊!
琇瑩見他如此謹慎,不由好笑,他真的就是隨口一問。
“離朝會還有點時間,通古,瞧你眼下的烏青,你再去眯一會吧。我先去見見蒼。”
李斯笑起來,拱手應是,目送他離開。
能管那臭小子的人來了,他可不想再被氣到。
琇瑩熟門熟路地帶著蒙毅和碩進了牢房,托李斯的照顧,張蒼也被關在他上次的專屬牢房裡,隻是形容有些狼狽,他還穿著昨天的衣服,身上披著的是李斯的裘衣,頭發散了,一兩縷落在腮邊,低著頭,不言不語。
琇瑩有些鼻酸,門沒鎖,他熟練地推開,蹲下給張蒼又披上了一層裘衣,還摸了摸他的手,試探溫度,生怕他冷到。
“虧得巡防的衛兵識得你,不然就直接被射成篩子了。”
他手掌的溫度讓張蒼抬起了頭,張
() 蒼又很快垂下頭(),像是一隻失意的小犬。
蒙毅將琇瑩給帶的一些類似火折子的雜物都放在角落(),然後看著一言不發的張蒼道,“那昨天喝完酒來接你的儒家人怎麼沒在宵禁前給你送回去?”
琇瑩製止了蒙毅接著追問,接過碩給的食盒,將自己拿的吃的給他。
“毅,這些等會兒再說,先讓蒼吃飯。”
食盒下麵隔著熱水,上麵的湯餅還是溫的,冒著白氣,向外散著香氣。
張蒼咽了一下唾沫,眼裡有了點神采,接了過去。這是王宮廚下用麥粉做的雞肉油餅,是他最愛吃的,公子一直記得,總給他捎。
昨天師兄問話時,他一聲不吭把想袒護他的師兄氣得不行,當時就下了獄,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
他咬了一口,胃部的灼燒感消了一些。
“公子,陛下那的這個餅就是比咱們府上庖廚做的好吃。”
琇瑩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張蒼亂了的頭發,帶著憐惜和疼愛。
“他們欺負你了嗎?若是欺負你了,你和我說,我定不饒他們。”
他隻知道張蒼去了儒家,半夜三更出了門,其他的一無所知,但他還是問你被欺負了嗎,仿佛張蒼隻要說是,他立馬就要給他做靠山,去找儒家的麻煩。
張蒼含著餅,他搖了搖頭,將自己袖中寫的那個新建的高級學宮的下一階段的算術書草稿遞給了琇瑩。
“公子我一個人抵他們幾百個,那些個隻爭口舌的迂腐之人,我怎麼可能會被他們欺負!我不再是儒生了,我與儒家就此割席。”
琇瑩接了書,將米粥給他,然後和蒙毅一起給他道彩。
他們倆哄著張蒼,張蒼卻忍不住撲簌簌落下淚來。
“隻是我辜負了先生,琇瑩兄長,我以為我可以繼承他的思想改變儒家的,我讀過《非十二子》,讀過《儒效》,儒家也可以為這個新朝添磚加瓦,可為何都不順我意。”
他還未來得及去離開先生遊學四方,就和先生一起被擄來了秦。他最是天真開朗,他的師兄們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他的弟子們也待他親昵。
可是比起李斯韓非浮丘伯幾位師兄,甚至是公子和陛下,他是那個陪著先生最久的弟子,他知道儒家的內裡,知道老師的不甘,他真的想做點什麼,為他的先生做點什麼。
可是儒家變成這個樣子,他們不明是非,冥頑不靈,他們甚至辱他先師!
怎可!
琇瑩見他淚眼婆娑,一把將他抱在懷裡。
“我知,我知,蒼,莫要頹喪,先生以你為傲。”
張蒼痛哭,“我知道法,所以自願進來,這是我唯一可以幫你做的。兄長,讓我想一想吧。”
他被抓了也好,若他受不住央求來找公子說情,公子一定會幫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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