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典偏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微微點頭:“我知道。你臉上那道疤就是豕人留下的。”
廖秋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觸摸從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垂的疤痕:“如果換了是以前的鎧甲,那個人剛才已經死了。他現在還活著,反過來乾掉了那個豕人勇士。他比我幸運……參加這場戰鬥的人,他們都比我幸運。”
剛典終於聽懂了他的話,下意識低頭看了看穿在身上的新鎧甲:“你說得對,多虧了阿浩,否則這仗打下來,我們會死很多人。”
“不僅是盔甲那麼簡單。”廖秋冷酷的模樣令人心生畏懼:“他還給了我們衣服和手套。在這樣的天氣不會覺得冷,雙手保持溫度。豕人就不同了,他們什麼也沒有,甚至還餓著肚子。”
剛典張握了一下右手,感覺被棉質手套攏在裡麵的手指很舒服。
他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阿浩是我們的人,他是我們的同族。”
廖秋轉過身,沙啞的語音透出一股彆樣內容:“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但有人質疑他所做的一切,認為他擁兵自重,意圖謀反。”
剛典變得嚴肅起來:“阿秋,你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我知道你在監視他。”廖秋頗有感觸地歎了口氣:“這是大王交給你的任務。”
剛典目光變得有些銳利:“牛族隻有一個王。同樣的道理,這個世界上隻有一位雷角之王。”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對於這個問題,我和你的看法一樣。”
遠處,大隊士兵衝進寨子,亂七八糟的喊殺與求救聲混在一起,嘈雜得令耳膜“嗡嗡”作響。
“我們贏得很輕鬆。不光是現在這一仗,包括接下來進攻風牙城,我認為也是穩贏不輸。”廖秋舔了一下嘴唇,感受著唾液浸潤乾燥皮膚之後被寒風迅速抹去溫熱的絲絲涼意:“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在背後散布謠言,口口聲聲說阿浩謀反?”
剛典目光低垂,他在短暫沉默中釋放與廖秋相同的認知:“大王不會相信這種事。否則他不會派出主力與磐石城協同作戰。”
“阿浩不是叛徒。”
廖秋發出森冷的低語:“上個月我回雷角城調兵的時候,他把新式鎧甲的整套製造工藝寫在獸皮上,讓我交給大王。”
“一個意圖謀反的人不會這樣做。”剛典深深吸了口氣,話語透出深深的痛恨與殺意:“之前是鹿族,然後是獠牙部,現在是整個豕族……阿浩立下太多的戰功,有人嫉妒他。”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大腦仿佛被鋼針狠狠紮了一下,伴隨著驚恐與駭然開始顫抖:“……阿秋,大王這次沒有親自帶兵,一直呆在雷角城……難道大王懷疑阿浩?”
廖秋臉上掠過一抹茫然,表情很快變得無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和你一樣,都忠於大王。但你我都很清楚,阿浩不是如謠言所說的那種人。”
剛典身體顫抖的幅度更大了。他極力壓低聲音,充滿了連他自己感到恐懼的成分:“如果大王要我們對阿浩動手……那該怎麼辦?”
“我會殺了他。”廖秋回答的不假思索。
“你……”剛典的眼角在抽搐。
“不過,在那之前,我會拚命勸說大王打消這個念頭。”廖秋長長呼出一口濃濁的白氣:“如果磐石城主是叛逆,那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值得大王相信的人。”
“如果你無法說動大王,那怎麼辦?”剛典覺得必須提前考慮這種可能。
“我已經說了我會殺了他。大王的命令必須服從,這絕對不容商量。”
廖秋的側臉像岩石一樣冰冷堅硬:“然後……我會自殺,用我的人頭向阿浩在天之靈謝罪。”
遠處,寨子破了。
……
牛族領地,雷角城。
無論在任何時代,監獄都是令人畏懼的陰冷禁錮之地。
石頭砌成的旋轉式台階深入地下,就像隱藏在地表之下的怪獸,張開令人厭惡的畸形大嘴。往下走,空氣中的水分變得愈發濃厚,地麵和牆壁濕漉漉的,常年浸水的位置長出了青苔,牆壁表麵出現了一層粘稠物質,看著像鼻涕,摸起來像屎,散發出刺鼻的黴味。
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牛偉邦很快走到了監獄最底層。
牛族對金屬的鍛造和使用達到任何族群無法想象的程度。牢門、柵欄、網格、包括嵌入牆壁的通風口……這座監獄裡幾乎所有東西都是用金屬打造,反觀其它部族,全部都是木頭。
構成柵欄的鋼筋很粗,與成年人的胳膊沒什麼區彆。除非關在這裡的犯人懂得縮骨之術,否則不可能穿過障礙逃出生天。透過牢門與牆壁之間的縫隙,可以看到二十多米外的對麵,那裡有一條狹窄的走廊,再往裡走就是水牢。一潭死水,發黑發臭,無數蚊蟲把這裡當做黑暗天堂,每當有重刑犯關押進來,都是它們為之歡欣鼓舞的快樂時間。那意味著有血喝,有新鮮的肉撕咬,如果犯人熬不過去死在牢裡就再好不過,屍體會腐爛,隻要時間足夠長,會變成粘稠如漿糊般的半凝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