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行軍危險性很高,師勇不確定圍攻獠牙城的牛族人是否得到自己出兵的消息。豕族的確很重要,可如果為了幫助他們把碎金城主力部隊搭進去,那就真正是得不償失。
太陽距離地平線越來越近,沉甸甸的,仿佛隨時都能掉下去。用北方蠻族粗俗不堪的玩笑話來說,“那就是個憋了好幾天沒拉屎的倒黴蛋,突然一下子來了感覺恨不得立刻脫褲子就地解決。”
暮色近了,越來越多的黑色占據天空,地上幾乎看不到士兵們奔跑的影子。焦急的師勇心裡如同點燃烈火,他知道這種急躁不能流露在臉上,畢竟自己是統軍大將。他在心裡狠狠咒罵著該死的時間,該死的太陽,還有這條無比漫長看似走不到儘頭的路。
正前方出現了一條狹窄的山穀,看到不遠處外向擴大的喇叭形穀口,師勇緊繃的心臟終於緩緩鬆開,他長長呼了口氣,因為緊張導致長時間直視四周的眼睛也有了酸澀感,他下意識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角,用平緩的語調對身邊衛兵下達命令:“加快速度,穿過這條山穀。”
雖然同樣都是“加快速度”,但前後兩次命令所代表的意義截然不同。
這條山穀不長,約為一裡。在這條通道的儘頭,就是前哨營地。
無法支撐懸浮狀態的太陽終於落到地平線以下,四周一片黑暗,獅族士兵們進入山穀後明顯放緩了行進速度————不是他們不想快,而是遍地碎石,灌木叢生,尤其是積雪在這種半封閉環境下融化速度比其它地方更慢,一腳踩下去,連足麵都看不見。
師勇騎在馬上,被士兵們簇擁著走在隊伍中間。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危險預兆。
隊伍前後都點起了火把,數量不多,幾十個人合用一根,前後兩根火把之間距離超過三十米遠。望著前麵已經走遠,如同星星般在寒風中搖曳閃爍的那些微弱光亮,師勇忽然明白心裡那種詭異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他用力勒住韁繩,讓人從前麵叫來一名傳令兵,很是焦躁地問:“你最後一次收到前方哨探傳來的消息,是什麼時候?”
傳令兵對此記得很清楚,連忙回答:“啟稟大人,是今天下午。”
師勇需要更精確的答案:“距離現在過了多久?”
“大約五個小時。”傳令兵思索片刻,做出回答。
“那麼久?”師勇的臉色在黑暗中陡然劇變,他有些不甘心的急速追問:“從那以後他們就再沒有消息?”
“是的。”傳令兵的反應很快,他的思維在這一瞬間與師勇產生了重疊,麵露震驚:“大人,您的意思是……”
“傳我的命令,所有人向後轉,馬上離開這條山穀!”師勇幾乎是咆哮著下達命令。
在黑暗環境傳遞命令很困難,需要從發令點開始,前後順著人頭,依次喊叫著讓遠處的人聽見。師勇撥轉馬頭,他不擔心已經深入山穀的前隊,那部分士兵不多,充其量不過幾千人,真正重要的是後隊,傳令速度緩慢,完成整個轉向動作要花費大量時間。這種感覺就像文明時代在高速公路上遇到塞車,等到隊伍末端的最後一輛車得到消息開始掉頭,足以讓最前麵迫切想要離開這條該死公路的司機消磨所有耐性,等到懷疑人生。
十分鐘過去了。
原地等候的隊伍仍然沒能移動。所有人都朝著自己的來路翹首企盼,師勇再急也沒有辦法。他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該進入山穀,應該首先派人與前哨營地取得聯係。當然,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畢竟直到現在也沒有出現任何狀況。也許是自己疑神疑鬼,根本沒有所謂的危險。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騷亂。
那是一種嘈雜的聲音,就像無數蟲子從沙地表麵爬過,足肢接觸砂礫發出的輕微響動。它們數量密集,微小的聲音形成規模,逐漸放大為各種可怕的顫音。
有求救,有喊殺,有尖叫,還有無數腳步踩踏地麵發出的撞擊。
遠處的火光亂了,很多火把在黑暗中胡亂移動,毫無章法,徹底失去了秩序。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後邊好像亂了起來。”
“是我們在山穀外麵的人,他們怎麼了?”
簇擁在師勇身邊的士兵們低聲議論著,他們麵露驚訝,紛紛拿好各自的兵器。
師勇騎在馬上,他的位置高,比其他人看得更遠。
他剛健的麵容因為驚駭而扭曲。
“所有人結隊,防禦陣形……不,衝出去,所有人向外衝,我們不能留在這兒!”
後隊中了埋伏。
有人在夜間偷襲。
千算萬算,做夢也沒有想到對方會選擇這個時候下手。他們甚至沒有等到獅族軍隊全部進入山穀就發動進攻。
所有士兵亂哄哄地衝向山穀入口,原本就很擁擠的道路瞬間堵死。
師勇的心猛然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