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秋跪在地上,抬起頭,淚流滿麵。
死者的氣息如此清晰,這一刻根本不用解釋,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王啊……”
他揮拳用力捶打胸口,泣不成聲。
所有親衛都在痛哭流涕,哀聲一片。
天浩在沉默中揮刀,狠狠劈向鐵鏈,分彆斬斷,將牛偉邦的屍體從牆上解下,扛在肩上。
他沒有去拿牛偉邦的戒指,將屍體橫抱著,站在廖秋等人麵前昂揚挺立。
“把所有叛亂者抓起來,儘量留活口,彆給他們自殺的機會。”
被仇恨充斥全身每一個細胞的廖秋怒不可遏,他發出聲嘶力竭的不甘怒吼:“是他們殺死了大王,還有那麼多人死在巫源手上,我……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天浩異乎尋常的冷靜,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巫源:“把他抓起來,送往黑角城,交給陛下和大國師發落。”
這才是正確的處理方法。
廖秋痛苦地揮拳狠狠砸中自己的左手,他抽出佩刀,衝到距離最近,已經死去的巫源護衛麵前,對著屍體瘋狂亂砍。碎肉和鮮血四濺,金屬與骨頭之間撞擊鏗鏘,散亂的內臟從破開的腹部傷口流出,血腥與臭味混合……他需要發泄,卻沒有失去理智,焦灼的心臟隻能用鮮血才能降溫。
“把消息傳出去,現在就派出信使。”
“整個族群領地實行軍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準備一下,一切以大王的葬禮為重……”
一道道命令下發,氣氛雖然沉悶,人們也沉浸在悲痛之中,整體秩序卻有條不紊。
天浩抱著牛偉邦的屍體,走出房間,下了樓梯,穿過走廊,以莊重冷肅的姿態出現在更多人麵前。
哭聲越來越大,整個赤蹄城被悲傷籠罩。
牛偉邦是一個優秀的部族之王,他的死亡令人惋惜。
然而,死者不會說話。
在他生命最後的幾分鐘,天浩知道自己被看穿了。
他不是巫源的同謀,但他有能力在巫源按下機關,射出弩箭的時候救下牛偉邦。
天浩找不到這樣做的理由。權力隻有掌握在自己手裡才有用,巫源雖然凶狠奸詐,但在這一點上卻看得很清楚,他沒有說錯————天浩與他的確是一類人。
“我答應你,我會治理好這個部族。未來……沒有內鬥,沒有戰爭,沒有饑餓,沒有寒冷,人人都能安居樂業,人人都能安享太平。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加美好,和平安寧的盛世終將到來,一切都如你所願。”
他站在那裡,就這樣久久地抱著牛偉邦,仿佛一尊雕塑。
一抹陽光撕開烏雲,照亮了大地。
現在是深秋,寒冬即將籠罩大地。
可無論任何時候,總有明媚的陽光驅散黑暗。
……
牛族領地,首都,黑角城。
衰老的牛王已經到了最後時間,他躺在病榻上連最簡單的翻身動作都無法完成,每次抬手都覺得困難,仿佛運動員在賽場上必須拚儘全力。
大國師巫彭站在床榻側前方,憂心忡忡看著跪在床前的兩位王子。
陛下快不行了。
夏天結束的時候,他的哮喘複發,越來越劇烈,常常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令人擔憂,隨時可能在長達好幾分鐘的劇烈咳嗽中窒息。
王室已經在準備相關的治喪事宜,隨著天氣逐漸變冷,估計陛下很難撐過這個冬天。
對於生死,巫彭曆來看得很淡。他與陛下是從年輕時代就開始的老友,很清楚對方的想法。上了年紀,陛下的疑心病比過去更重了。他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兩個親生兒子。
大王子牛偉戰今年四十四歲,二王子牛偉方三十六歲。牛王陛下年輕的時候身強體壯,前前後後生養了二十多個子女。然而上天注定了不會給他後代繁茂這種幸福,除了兩個兒子,隻有三個女兒活到成年。
蒼老的牛王努力睜開眼皮,透過壓迫眼睛的沉重皺紋,在兩個兒子身上不斷掃視著。
他發出沉重的呼吸,雙手死死抓住攏在胸前的被單,肌肉萎縮失去控製能力的嘴唇虛張著,任由唾液淌下,在嘴角與枕頭之間連成一條細線。
巫彭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彎腰湊到近處,低聲勸道:“陛下,該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