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複複的拉鋸戰持續了一整夜,太陽已經從遠處地平線上透出微光。
師厲臉上全是汗,帶有鹹味的液體從堆積在臉上的灰塵、汙垢、凝血中間衝刷出一條條淺色痕跡。他已經不知道這究竟是多少次對巨型“六號”產生更加深刻的認識與理解。每一次都是這樣,除了加深恐懼,讓絕望朝著越來越深的地獄裡下滑,腦海中根本沒有多餘的念頭。
怪不得虎勇先與獅正浩會輸。
箭快用光了。
如果不是下麵的士兵趁著巨型“六號”不注意,偷偷從戰場上收集使用過的箭,戰鬥根本不可能持續到現在。
師厲想過直接放火點燃這片舊河床,把所有的紅色怪物統統燒死。這念頭隻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根本不現實,也談不上可操作性。這需要大量的油脂和易燃物,從咆哮城急速出發的增援部隊不可能大量攜帶。
又堅持了一個多鐘頭,看著數百名士兵被巨型“六號”抓住,活生生吞進嘴裡,崩潰的師厲終於下達了撤退令。
那簡直是噩夢啊!自己身邊的一名侍衛被紅色巨手抓住右腿,就這樣倒拖著拽過去。他一直在慘叫,雙手不要命的在地上亂抓。灌木、石頭、土壤……任何能抓到的東西都被他當做護身符那樣用儘渾身力氣緊緊摳住。十根手指在地麵上劃出血痕,就像一場以人體為繩索進行的拔河比賽。在力量不均衡的較量下,他最終還是輸了————巨型“六號”扣住他的肩膀,塞進嘴裡的時候,大概是覺得那兩條在空中亂蹬,朝著兩邊拚命分開就為了不進入口腔的腳實在過於討厭。鮮紅色的巨人遲疑片刻,騰出另一隻手,分彆抓住侍衛的雙腿,朝著左、右兩邊用力一扯,直接將人撕成兩半。
他再也不會動了,更不會劇烈掙紮。巨型“六號”對此非常滿意,這才是它喜歡並且需要的食物。
轉身逃跑的時候,殘留在師厲腦海中最清晰的畫麵,是掛在巨型“六號”嘴邊,尚未吞進去一段腸子。
逃亡是一個必死的局。
現在師厲終於明白那些潰兵說的話————巨型“六號”雖然行動遲緩,但它們體型高大,抵消了這方麵的弱勢。
一名士兵射出了最後一支火箭,燃燒的箭矢準確命中紅色怪物左肩。它如山一般的身體微晃了一下,隨即大步趕上,彎腰抓住來不及逃走的士兵。
那動作就像在小院裡抓雞的農婦。
師厲騎著馬,死命抽著鞭子。他已經顧不上那麼許多,具體跑了多久,逃了多長的路什麼都不知道。在強烈的求生欲望支配下,他逐漸越過潰逃的步兵大隊,衝在大部分人的前麵。
正前方傳來爆豆般的密集槍聲。
師厲愣住了。距離很遠,隱隱綽綽的看到有很多人。在急速搜索之下,思維深處翻滾出“龍族人”三個字。大喜過望的師厲完全出於本能再次掄起鞭子猛抽胯下戰馬,朝著對麵的援軍加速疾馳。
救命的人來了!
整個北方大陸上隻有龍族人的軍隊才配備火槍。
師厲對這種武器的理解不是很深刻,但他知道火槍必然與“火焰”和“溫度”聯係在一起。
吃痛不已的戰馬四蹄狂奔,以驚人的速度朝著正前方狂衝。
師厲看到前麵是排列整齊的士兵,無數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自己。
地上,是密密麻麻多達數百具獅族士兵的屍體。
再次愣住,驚恐的念頭無法遏製急劇蔓延到每一處思維空間。
師厲想起了昨天,那些被射殺在防禦陣地正前方的鎖龍關潰兵。
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潰兵不得衝陣!
“不”字尚未喊出口,對麵的槍已經響了。
師厲感覺身體被無數的尖銳硬物呼嘯著刺入,在無法抗拒的狂暴撕裂中被不斷的分割。大大小小十幾次爆炸,遍及身體各個部位。眼球被炸飛,胸前的肋骨被炸斷,就連最堅硬的頭蓋骨也讓他第一次產生了“粉碎”概念。
……
天浩站在用幾大塊岩石臨時堆砌的高台上,用單筒望遠鏡注視著遠處那些背對朝陽走來的巨型“六號”。
他並不知道師厲的死訊。陣前射殺潰兵是所有部族指揮官的常識,哪怕是一族之王,在這方麵也沒有任何特權。
潰退的獅族士兵帶來了一些消息,印證了天浩之前的猜測。
這的確是一種強大的生物兵器,有著明顯的弱點。
四頭紅色怪物衝在前麵,已經進入了攻擊範圍。
天浩保持著手握望遠鏡觀察的姿勢,以冷靜且不失力度的語調下令:“開炮!”
站在身側的禁衛軍團長雲凱會意地點點頭,對副官做了個手勢,後者雙腳立正行禮,轉身離開。
威力巨大的一百零五毫米火炮發出怒吼,炮彈呼嘯而至,在一頭頭邁步衝擊的巨型“六號”之間炸開,隨即產生大片火焰。
燃燒彈的原理和結構都很簡單。
早在磐石城主時期,天浩就在領地內部發現了大量從地下滲透至地表的石油。煉油這種事說穿了也不難,文明時代的敘利亞反抗軍用鐵製水箱就能煉製汽油。當然這種做法浪費極大,還會造成環境汙染。
這些問題在天浩看來統統可以無視。
汽油,一定數量的糖,以及其它助燃物,加上金屬外殼與底火,就是一枚簡易型炮射燃燒彈。
得益於情報部派駐鎖龍關的人早早發出消息,天浩從磐石城出發的時候,更換了所有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