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我才是你結過契的丈夫,……(1 / 2)

棲芳領命而去。

玉昭衛諸人心下皆暗鬆一口氣。

沈丹熹緩緩收回手, 撫摸自己殷紅的指尖,興致勃勃地說道:“那不如這樣吧,你們現在去殺了殷無覓, 我便解開對玉昭衛的言縛,容許你們護衛在我身側。”

她話音未落, 玉昭衛方才鬆懈的一口氣再次提上來, 眾人身軀緊繃, 麵麵相覷, 神情驚愕。

沈丹熹倚靠在軟榻上,雖笑著,可臉上的神情卻很認真, 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時,隱含著審視和衡量。

當日大婚之時, 這些玉昭衛皆在昆侖巔上,殷無覓從晟雲台墜落虞淵時, 他們是最先隨著昆侖君跳下虞淵的侍衛,便也親眼目睹了閬風山主的慘狀。

殷無覓躺在虞淵底部,周身經脈寸斷, 心口的血止也止不住, 大股鮮血湧出, 將他身上喜服浸透。身上靈力如螢火一樣不斷流逝,法身已現出潰散之態。

若非昆侖君當機立斷,分出部分本命仙元相護, 殷無覓恐怕撐不到從虞淵出來。

由此可見,神女殿下殺他之心。

可即便是如此,閬風山主對神女殿下依然毫無怨尤,並未責怪她分毫, 他自己浸在澧泉當中命懸一線時,都還在牽掛著神女的安危。

玉昭衛十三人並不明白殿下和山主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才會在一夕之間反目成仇,可這並不妨礙他們當中有些人已在心裡為閬風山主鳴不平。

至少從他們眼中所見,從晟雲台大婚之日到現在,神女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傷害閬風山主。

嘲麓走上前來一步,拱手道:“敢問殿下閬風山主是犯了什麼過錯,殿下要如此對他?”

沈丹熹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在質問我麼?”

嘲麓將腰更深地彎折下去,垂首道:“屬下不敢,隻是閬風山主身為一山之主,就算是犯了什麼過錯,也應該交由司法堂審理,由主君裁定,殿下私自下令恐怕不妥。”

又有兩名玉昭衛緊隨其後,剛正地諫言道:“閬風山主深受重創,這一段時日來是主君日夜不歇為山主渡靈,好不容易才救回山主,若我們再次傷了山主,也無法對主君交代,請殿下三思。”

“殿下,山主一直心係殿下的安危,我們聽召回歸,他沒有半分阻攔,臨走之前還曾囑咐我們好好保護殿下。閬風山主對殿下之心,我們俱都看在眼中,請殿下不要受奸人蒙騙。”

他嘴裡所說的“奸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於公於私都叫他們說完了,看來殷無覓的確很得人心。

沈丹熹心中不悅,甚覺無趣,在一片“請殿下三思”的規勸聲中,半跪在地的曲霧突然起身,抱拳道:“屬下曲霧聽從殿下之令。”

她這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將所有人都震得默了默。神念的波動在虛空中蕩漾,曲霧耳邊飄來許多密語,全是震驚與不解。

“大人?”

“曲霧大人,殿下與閬風山主之間怕是有誤會,兩人在鬨彆扭,何至於此?”

“大人,殿下沒有處置閬風山主的權力,你身為玉昭衛之首,不勸言殿下,為何還要陪著殿下胡鬨?”

神念出自靈台,衍自魂魄,乃是將識海當中的神識外放,以達到定向傳音之效。但是在魂力境界相差懸殊的情況下,神念傳音是可以被旁人捕捉到的。

沈丹熹將他們的密音聽在耳中,甚至能清晰辨認出每一句話都來自何人。她亦抬眸,饒有興致地看向曲霧,眼中帶著明晃晃的疑問——曲霧大人為何要陪著她這個殿下胡鬨?

曲霧鄭重其事道:“我等受昆侖山君和四水女神授印,成為玉昭衛的那一天起,便守衛殿下身邊,聽從殿下之令。殿下所下指令,正確與否,應不應該,都不是屬下該考慮的,我等隻需執行殿下的命令。”

周圍玉昭衛皆沉默,連神識波動也無了。

沈丹熹深深看她一眼,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頷首道:“好,那你去吧。”

曲霧領命,又有幾名玉昭衛站出來,隨著她一同領命而去。剩下的玉昭衛躊躇片刻,也俱都拱手道一聲“屬下領命”,疾步往外殿趕去。

至於是去殺殷無覓,還是去救他的,便很難說得清了。

前殿很快傳來拚殺之聲,距離沈丹熹休憩的後院主殿並不遠,她稍稍抬一抬眼皮,就能看到半空閃動的刀光劍影。

沈丹熹仍安然地坐著,研究手中卷軸上的銘文,一點也不在意外麵的打鬥會如何,也並不好奇玉昭衛是否真的聽從了她的命令全力擊殺。

宮娥們被嚇得跑來後殿,隔著花園,站在廊下朝沈丹熹遙遙望來,卻沒有一個人敢走上前。

神女殿下近日來心情總是時好時壞,好時會願意同她們多說幾句話,壞時又會發脾氣將所有人都趕出去,性情和以往相比截然不同,純然像是換了一個人。

宮娥們隨伺在神女殿下身邊多年,現在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以前的熹微宮總是和樂融融,樂音飄飄,神女每日裡都有許多新奇的點子玩,宮娥們也願意簇擁在她身側,陪她談天說地,嬉笑玩樂。

可現下的熹微宮沉鬱窒悶,所有人連上去與殿下說句話,都不由戰戰兢兢。

沈丹熹抬眸朝她們瞥去一眼,宮娥們立即垂下頭,不敢與她目光碰上。

她知道她們害怕她,但她並不在意。

她現在的脾氣是有些壞,看到簇擁上來,用以前哄穿越女開心的方式來討好她的宮娥,沈丹熹有些時候,會忍不住厭煩地想像處理那些薔薇花一樣把她們處理掉。

惡意是最容易被人感知的東西,所以她們怕她,也理所當然。

沈丹熹封在魂魄上的怨氣時常翻湧,偶爾從她潰爛的靈魂上泄露出的惡意,連她自己都控製不住。

就如方才,她懷著十足惡意命令玉昭衛去殺殷無覓一樣。

沈丹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命令有多荒謬,可她就是想為難他們,看他們相鬥,她並不能從中獲得報複的快感,但是卻可以借此短暫壓回腹裡的那口惡氣。

昆侖的神女變成了這般醜陋的模樣,又該叫許多人失望了。

外殿打鬥激烈,曲霧劃開的劍域寒意淩冽,冰淩懸空,鋪陳在熹微宮上空,落下時劈砍出尖利的呼嘯聲。

寒氣越過幾重垣牆蔓延至沈丹熹眼前,將滿園新種下的花草都裹上一層冰霜。

一個影子極快地從冰霜寒霧中穿過,落往院中來。

沈丹熹驀地抬眸,伸手從一直握在手裡的書卷上拂過,無數發光的銘文從絹帛上脫離而出,在她指尖下環環相扣,擰成一條柔韌的光鞭,“啪——”一聲朝著來影甩去。

影子被擊落地上,漆飲光自鞭下顯形,右手護在身前,被光鞭牢牢卷住。

“殿下……”他原本還有幾分遊刃有餘,笑盈盈地想求殿下手下留情,可隻來得及喊出這麼一聲,整個人便猛地一晃,眼前一刹天旋地轉。

卷在手臂上的光鞭的確沒有傷到他的身軀,但光鞭上那些密密的銘文卻直接融進他臂上血肉,咬上魂魄,沈丹熹用力一拽,險些將他的魂魄從肉身中扯出來。

沈丹熹看清是他,才鬆開五指,光鞭散做細小銘文,回到她的手中。

漆飲光半透明的魂身重新落回身體裡,心臟噗通噗通狂跳,意識還在發懵。

“我沒叫你,你過來乾什麼?”沈丹熹上下掃他一眼,視線定在他懷裡護著的一隻小雀上,那小雀被寒霜凍僵了身子,團在他手心裡瑟瑟發抖。

漆飲光神魂歸位,晃了晃腦袋,趕緊低頭查看手心裡捧著的長尾山雀,見它未受到牽連,才舒出一口氣,含笑道:“這邊這麼大動靜,實在嚇人,所以我便擅作主張跑來看看,殿下勿怪。”

漆飲光說著,雙手捧住山雀,用手心溫度將它身上冰霜融去,繼續道:“我來時,正好撞見這小家夥被凍僵了翅膀從半空掉落,就順手撿了。”

他張開手心,恢複活力的山雀從他手裡跳出來,抖動雙翅,黑白相雜的羽毛重新變得蓬鬆起來,圓滾滾的像一隻毛球,啾啾地叫了兩聲。

沈丹熹盯著小雀,目光乾淨而澄澈,宛如一個初見新鮮玩意兒的稚童,朝他攤手。

漆飲光愣了下,走過去兩步,將山雀放到她手上,輕聲道:“它這樣小,殿下可不要拔它的羽毛。”

沈丹熹聞言,不高興地哼聲,“你這麼大的時候,不也在我手心裡待過?”她的聲音裡染上一絲笑意,聲線也柔和下來,“隻要它不啄我,我就不拔它的毛。”

漆飲光的動作頓住,怔怔轉眸看向她,顫動的睫毛下,那仿佛麵具一樣鑲嵌在他臉上的笑意化散開,終於露出底下掩藏著的幾分真容來。

他還以為,隻有他一個人還記著,那些瑣碎的,鬨騰的,爭鋒相對,忍辱負重,卻又如暗夜星河一樣閃爍的過往。

“殿下……”

轟——

淩冽的寒風狂嘯撲來,衝撞出巨大聲響,打斷了他的話語。

曲霧的劍域被破,玉昭衛從半空顯影,相繼落到院中來,看上去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傷。

一個人影從霜霧翻湧中走出,他看上去身子極其單薄,病體殘軀,肩上裹著厚重的狐毛大氅,周身有絲縷紫氣環繞,袍袖盈風,不論是寒霜劍氣,抑或彆的任何攻擊,都無法穿透紫氣,落到他身上。

沈丹熹方才緩和的麵色重新冷凝下來,笑意凝固在眼尾。

曲霧臉色蒼白,退到沈丹熹身邊,低聲道:“屬下未能攔住閬風山主,請殿下恕罪。”

沈丹熹默然無言,她本也沒想過能這麼輕易就殺了殷無覓,況且,若是輕易就殺了他,反而無趣。隻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為了護殷無覓,她的父君竟然將紫綬仙衣給了他。

就這麼害怕她再對他動手麼?

沈丹熹麵無表情,瞳中的顏色越來越深,魂上壓抑的怨氣愈發翻湧,似乎要從她的瞳孔深處噴湧而出,直到一聲“啾啾”鳥啼傳入耳中。

她的睫羽猛地一顫,垂下眼瞼,看向手裡將腦袋埋在她的指縫裡發抖的小雀。

沈丹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壓回眼裡的風暴,對漆飲光道:“它嚇壞了。”

漆飲光一直留心著沈丹熹的反應,聽到她言立即彎下腰來,曲起手心覆在沈丹熹手上。

兩人手掌相合,將小雀罩在其中,漆飲光道:“殿下像這樣用雙手攏住它,讓它就像回到了鳥窩一樣,感覺到安全就不會怕了。”

“自欺欺人,傻得可以。”沈丹熹評道,不過還是學著他的模樣,攏起雙手,將這隻被嚇壞了的小雀罩進掌心裡。

他們兩人挨得極近,一坐一站,一起護佑手裡小鳥的模樣顯得異常親昵。

漆飲光就站在她身邊,俯下身時,束在冠中的長發從腦後垂落,烏黑的緞發間夾雜五色絲絛,有幾縷搭落在了沈丹熹肩頭。

殷無覓初見沈丹熹時,還能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可當視線掃到站在她身邊的漆飲光,看到那幾縷落在她肩上的發絲,那點勉強出來的笑意便瞬間化為了滔天的怒火。

急怒攻心之下,殷無覓身子晃了晃,嘴角滲出一縷鮮血,揮開越衡來扶他的手,澀然道:“薇薇,你不惜派出玉昭衛攔截於我,就是因為他嗎?我來這裡打擾到你們了?”

這種賣慘的招數在她這裡可不管用,殷無覓越是痛苦,她反而越是開心。

沈丹熹示意玉昭衛暫且退讓,允殷無覓踏入殿中。

她坐在羅漢榻上,手捧山雀,懶洋洋地看向眾人,笑盈盈道:“倒也不是,隻是最近時日,熹微宮都太冷清了,沒人陪我說話,也沒人陪我玩。剛好,你來了,所以就叫玉昭衛同你逗趣一下。”

她說這話的語氣十分輕慢,就好像他也是個微不足道的玩物,開心了就逗弄一下。現在更有趣的玩物來了,沈丹熹立刻便喜新厭舊,抬手將山雀還給漆飲光,起身欲要朝殷無覓走過去。

漆飲光接過山雀,手指順勢滑下勾了勾她的袖擺,試圖挽留她道:“我這幾日不是一直都陪著殿下麼?”

他這一句話,險些又把殷無覓氣得吐血。

漆飲光算個什麼東西,他有什麼資格陪在她身邊!

殷無覓快步上前,想要去抓她的手,“好,薇薇,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陪著你,你不必將一個外人留在熹微宮中。”

沈丹熹下意識偏手避開,她眉宇間流露出的那一絲厭惡,宛如一根尖針紮進殷無覓心裡,讓他動作一頓。

沈丹熹瞧見他眼中情緒,又生出惡劣的玩心,學著穿越女的模樣,笑得甜而溫柔,甩開漆飲光的手指,故作憐惜地朝他伸出手,“好呀,有你陪著,我定不會感覺無聊。”

可她眼中的厭惡仍在,即便是浮於眼上的笑意也遮掩不住。

殷無覓從前見慣了旁人對他的鄙薄和厭惡,對這種眼神,這種情緒尤為敏感,沈丹熹眼中厭惡比他曾經見過的每一個人都還要刻骨深濃,一瞬間又叫他想起了晟雲台上那一幕。

那隻手纖細白皙,指甲上的蔻丹被清洗過了,但乾淨的甲麵上依然透出淺粉,如以往一樣,伸來他麵上,試圖觸碰他的眉心。

殷無覓瞳孔驟縮,心口刺痛,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疾退出數十步,倏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沈丹熹動作一頓,垂下手,臉上虛偽的笑意散儘,沉默地盯著他。

殷無覓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試圖解釋道:“不,薇薇,我並非是要躲你……”

沈丹熹問道:“不是躲我?那你是要躲誰?”

殷無覓:“……”他的確不是有意想避,可那一刻的沈丹熹,也確實讓他感覺到了危險,遭受過那樣的重創後,閃躲幾乎是憑著他的本能而為。

他甚至都忘記了,身上還有紫綬仙衣護佑。

沈丹熹笑一聲,突然又厭煩了這種扮演遊戲,她拂袖轉身,重新坐回羅漢榻上,“我不喜歡勉強彆人,閬風山主不願意,那就請回吧。”

她朝漆飲光抬手,後者十分歡喜地將山雀又重新捧入她手裡,“殿下要是覺得冷清,我可以引一些雀鳥,來為殿下唱歌。”

山雀被他戳了戳腦袋,乖乖地“啾啾”唱出一段悅耳的鳥啼,逗得沈丹熹又重新展露笑顏。

殷無覓看著這一幕,額角青筋直突,喉中血氣上湧,恨得咬牙。他身上穿著紫綬仙衣,任何外力都傷不到他,他不該懷疑她,不該後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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