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她的魂是她的麼?(2 / 2)

不出半日,各種流言甚囂塵上,昆侖子民對羽山少主的積怨再次爆發,一邊倒地聲討起橫插一腳的漆飲光,要求神女殿下將他逐出昆侖。

但緊隨著,“閬風山主曾要求神女剖丹相送,是借由神女仙元才得以脫胎換骨,修得如今的仙身”這一道流言在天墉城中暗暗傳開。

晟雲台上所發生之事,本已經被昆侖君壓製下來,現下也再次傳揚開來。

一時間,不論是閬風山主殷無覓,還是羽山少主漆飲光,都被人架在火上,口誅筆伐。

至於神女?

神女殿下是這世間最純粹的山水之精所孕,在昆侖萬靈的祈盼中出生和長大,身心純淨,至真至性,一定是被他們欺騙的。這兩個人,誰都配不上昆侖的神女。

眾人將界當中彆的仙神天驕輪番提了個遍,希望神女能把目光放寬泛一點,不必隻在他們二人當中做選擇。甚至也不必非要結契道侶不可,眾人所願,隻不過想要他們的神女開心即可。

沈丹熹聽著玉昭衛收集而來的消息,對於天墉城中民眾的反應很滿意,她確實想要同殷無覓解契,便先放出了一些風聲試探。

不得不說,昆侖子民對神女的偏愛已經到了完全偏頗的程度。

從小到大,不論沈丹熹做什麼,都有他們在後麵搖旗呐喊。這也助長了神女曾經那副毫無顧忌,膽大妄為的脾氣。

現在,他們亦如從前。

作為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其中之一,漆飲光在熹微宮裡依然待得十分心安理得,他不知從那個犄角旮旯裡聽來一則流言,興致勃勃地跑來講給沈丹熹聽。

“有道是,神女與羽山少主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曾想,卻被閬風山主橫刀奪愛。”

“羽山少主悲痛無比,蟄伏多年,終於在神女大婚之日王者歸來,重新奪得了神女的芳心。神女殿下此番欲要與羽山少主再續前緣,打算同閬風山主解契。”

“可閬風山主不願,才會強闖熹微宮,隨後被殿下命人打將出來!由此可見,殿下的心早就已經偏了。”

沈丹熹聽他眉飛色舞地說完,眉心皺得能夾死蒼蠅,嫌棄道:“這是何人編的惡心無聊的話本段子,找出來,我定要把他舌頭割了!”

玉昭衛互相看了看,麵露難色。天墉城中都是恨不得將閬風山主和羽山少主二人除之而後快的言論,他們還真沒聽到過這一版本的流言。

他們合理懷疑,編出這個留言之人,就是眼前這位羽山少主。

漆飲光笑眯眯道:“我覺得編得挺好,橫刀奪愛,破鏡重圓,波瀾起伏,峰回路轉,實在令人回味無窮。殿下若是真的欲同羽山少主再續前緣,我想他定也是願意的。”

沈丹熹麵無表情,對曲霧道:“把他打出去。”

曲霧當即拔劍而起。

漆飲光一邊識趣地往外走,一邊討饒,“哎,殿下手下留情,您要是再把我也打出去,昆侖子民說不定真要闖上蓬萊,去把浮璋神君綁過來,叫殿下選了。”

漆飲光被曲霧用劍抵著,請出大殿,還不忘伸長脖子往裡喊道:“殿下,我可比蓬萊那條龍好看多了。”

沈丹熹摁著半邊耳朵,翻看手中名帖。

她下令剝奪最受殷無覓重用的嘲麓人的玉昭衛之職,又將他們逐出昆侖,永不準回,這樣的決定,終於叫旁人多少確信,她要與殷無覓割裂之心。

這兩日來,便有一些信件想儘辦法繞開攔截,送到了她手裡。

沈丹熹細細看過信件,想了想,低聲笑道:“好啊,那就先趁著殷無覓的位置沒坐熱,把他從閬風山主的位置上趕下來好了。”

入夜之後,昆侖山巔的雲氣降下來,籠罩住昆侖宮和天墉城中的璀璨燈火,從上往下望去,像一片朦膿光海。

沈丹熹在花園中折下一支桐花,提著雀燈從熹微宮出來,沿著蜿蜒山階往閬風山的主峰上走,她隻允了曲霧隨行在身邊。

曲霧伸手過來,想要接過她手中燈盞,“殿下,由屬下來為您掌燈吧。”

沈丹熹偏手避開,“不用,我自己來。”允許曲霧跟在身邊,並不代表她就完全信任了她,沈丹熹不信任何人,這點光隻有握在自己手裡,她才覺得心安。

昆侖的宮殿群都建在半山腰上,再往上行,便是各山的祭台和秘境,是飛禽走獸們自由自在生活的地域。

沈丹熹提著雀燈,沿著蜿蜒的山階上行,一直走到閬風山的祭台。

這是一片開闊的平台,浮凸山體之外,平日裡山霧彌漫,祭台消融在山霧當中,輕易不會顯露人前,唯有在重要的祭祀活動時,或是山主親臨,祭台才會開山現世。

她伸手撥開夜霧,霧氣在半空流轉不休,卻並沒有如她期望的那般顯露出祭台來。

沈丹熹氣惱地笑一聲,“果然是換了主子呢,已經不歡迎我來了麼?”

沈丹熹身為昆侖神女,昆侖的山水都對她格外優容,就連這一方肅穆莊嚴的祭台,也願意為她破例。小的時候,她經常攀上這一座神秘的祭台,探險玩樂。

以往的每一次,隻要她來,祭台都會向她敞開。

但這一次,閬風山的祭台顯然不願意再為她而開啟了。

沈丹熹氣惱地拂了拂山霧,並沒有因此放棄,她提著雀燈,反而往山霧深處走入。

她催動體內仙元,靈力在經脈裡洶湧流轉,從靈池流瀉而出,鼓動得衣袂翻飛。

地麵上浮出天乾地支方位圖,她踏行在霧中的步伐也並非毫無章法。沈丹熹見過開山儀式,見過祭司們如何行開山之禮,她記得他們的步法。

閬風祭台不願為她打開,她就一遍一遍地行開山之禮。

她催動自己的仙元,靈力從靈池內流出,每一步落下,都有漣漪似的靈光在腳尖蕩開。靈壓在這一座山岩上疊加,沉甸甸地壓迫著每一縷縈繞的山霧。

不知行了多少圈,也不知一次又一次地重複了多少步,她的靈力不斷流瀉出來,遠不如往日開闊的靈池很快便乾涸耗儘。沈丹熹渾身經脈都抽痛起來,丹田靈池被過度耗損,像是要撕裂成兩半。

可她依然沒有停。

沈丹熹抬起手,咬破手腕,鮮血立即淌出,落入腳下土地。

沒關係,靈力耗儘,她可以用自己的血來補足,就算今日以血肉相祭,她也要破開一條道,重新登上閬風祭台不可。

濃鬱的血腥味從霧中飄逸出來,曲霧嗅到血味,渾身一震,立即便要衝入霧中,“殿下!”

“不準進來!”沈丹熹一句話將她嗬斥在原地,腳步不緊不慢,依然按照祭禮的步法踏出每一步,隻是每行一步,都有鮮血灑落地上。

輕靈飄動的霧氣逐漸凝滯,仿佛靜止一般凝固在半空中,有若隱若現的白台之影在霧中顯現,仿若海市蜃樓。

沈丹熹唇角微翹,得意揚眉,“看來我還是能逼迫你打開嘛。”

閬風山認了殷無覓為主,可殷無覓是借助她的仙元脫胎換骨,修出仙身。他的仙身,他那一身修為都與她密切相關,又怎麼可能完全將她排除在外。

沈丹熹垂眸看了一眼腳邊虛實不定的台階,抬起右腳,緩而堅定地踩上一階,變幻的台階影子倏地一定,終於徹底敗下陣來,乖順地托住她的腳底。

山霧依然濃鬱,祭台隻在霧中有一個模糊的影,被人強行撕開一道入口。

沈丹熹提著雀燈,一步步上行,獨自上了閬風祭台,登上最高一層,站在祭台正中矗立的那一墩石碑前。

碑上銘刻“閬風”二字,每一筆每一劃她都十分熟悉。

沈丹熹小時候頑劣,還曾搗爛鮮豔的花汁,趴在山碑上,一點一點塗抹上麵銘刻的這兩個字,將溝溝壑壑都染滿了花裡胡哨的汁子。

上一任的閬風山主薛宥是個極其講究之人,被她這一舉動氣得夠嗆,沒忍住揍了她一巴掌,害她屁股腫得老高,坐下都疼。

薛宥聽說了,又慚愧自己下手沒有輕重,揣著一大堆藥來道歉,愣是低聲下去地哄了她半個月,才把小祖宗哄好。

他雖嘴上嫌棄,卻依然願意將祭台向她敞開,“閬風”二字筆劃間的花汁亦保留了許多年,不管過去多久,那塗抹在筆劃間的花汁都是新鮮且亮麗的,走近了,還能嗅到清新的花香。

直到薛宥因平魔而隕落,閬風山失主,祭台沉封,這溝壑間的花汁顏色才風化褪去。

沈丹熹撫摸著石碑字跡,隨著她指尖過處,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血痕,低喃道:“這座山怎麼能給他呢,閬風山,現在你還有機會重新選一下,是認我為主還是認他。”

她說著笑起來,指腹重重地劃過碑身溝壑,“如果你堅持認他為主也沒關係,我會砸了你這破碑,毀了你的鎮山令,斷了你的山脈,閬風,你也是我的敵人。”

“閬風”二字在神血的催逼下,倏地亮起一點微光,雖然如夏日螢火一樣微茫,但閬風切切實實地回應了她。

鎮山令在山體中發出哀鳴,閬風山搖地動,昆侖上下皆有感應。

……

冥府陰司。

昆侖神君造訪陰司的拜帖前腳剛送到右殿閻司手裡,後腳便有鬼差緊急來報,說神君車輦已到了鬼門關前。

“這麼快?”鬱繪驚訝道,一目十行地看完拜帖,整了整衣冠,領著一行鬼差前往鬼門關迎接。

鬼門矗立於陰陽交界處,鬼門關內為十方幽冥鬼城,鬼門關外則是萬千陰陽道,與人間相通。陽世之人一死,魂魄就將踏上一條陰路,前往鬼門關,跨過鬼門關,便算是入了幽冥地府。

生魂投胎,經六道輪回,最終亦要踏上一條陽道,返回人間。

萬千陰陽道上魂來魂往,互不乾擾。

隻不過,如今人間秩序崩壞,幽冥枉死城亦魂滿為患,一些難以擠上陰路的魂魄,便隻能滯留人間。

昆侖君前往陰司,並不經過魂魄行走的陰陽道,而是有另一條捷徑可以直達鬼門關前。

拜帖已送入鬼城,昆侖君的車輦停靠在鬼門關外等待,透過鬼門隱隱可見參天巨木,巨木之枝盤踞整個幽冥,枝上建造巍峨城樓,屋舍幢幢,煌煌鬼火起伏,綿延無儘頭。

約摸一刻鐘後,一名穿著藍布衣衫,頭戴巾帽,手持折扇,一副儒雅書生打扮的男子,攜一群鬼差從鬼門關裡穿出,快步迎上前來,拱手一禮道:“昆侖神君。”

沈瑱亦頷首回禮,喚道:“鬱繪大人。”

鬱繪一邊迎昆侖君入鬼門關,一邊歉意道:“我剛收到拜帖便立即前來迎接,沒想,還是讓昆侖君久等了。”

沈瑱和氣道:“不妨事,是我來得太過突然,打擾貴府了。”

跨過鬼門關,一行身影飛速穿過長街,眨眼便到森羅殿前。

沈瑱隨鬱繪踏入森羅殿,進了內殿,鬱繪才搖一搖手中折扇,詢問道:“現下正是昆侖大喜的日子,神君怎麼有空造訪我們冥府?”

能讓昆侖君親至冥府的,必定是大事,鬱繪揚手遣散無關人等,才又繼續道:“難道是與人間遺失的帝星魂有關?若是此事,就需要神君再多等片刻了,神君也知,現在鬼城中並不安定,冥主與左殿大人都去了枉死城辦事,還未回來。”

沈瑱搖頭,“非與帝星之魂有關,我此次前來冥府,是想借一樣物件。”

鬱繪聽到與帝魂無關,鬆一口氣,問道:“神君想借何物?”

沈瑱道:“照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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