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 在下已不該再稱呼閣下為山主了。”
密室內,男子望著浮空的魘景如是說道。
此人麵容生得斯文俊逸,眉眼溫潤, 說話的語氣不急不緩,自帶一股令人如沐春風的柔潤,側身坐於一張羊脂玉髓床沿,手持篦梳,一下一下梳理著手中一縷柔順的長發。
長發的主人安靜地躺在羊脂玉髓床上,雙眸緊閉, 麵色安寧,胸脯微而規律地起伏, 睡得很沉。
玉髓床上刻滿了銘文符線,隨著床上沉眠之人的呼吸節奏,便有一縷一縷的靈氣從床下壓著的靈眼裡淌出, 彙流入床上之人的體內,溫養著這一具身軀。
百年過去, 這一具凡濁之身已叫靈氣洗得極為通透, 身體所受的創傷和病痛也皆已痊愈, 原本齊肩的短發也在這期間長到垂至腿彎, 需要經常梳理才行。
她眉心處, 鑲嵌有一枚蠶豆大小的扁玉,此時此刻,她的靈台之景便透過這一枚入魘珠投映而出,在半空凝為魘夢之景, 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人眼中。
殷無覓的神識一入沈薇靈台,魘景便有波動,沈薇的意識生出漣漪, 因他的到來而欲要從夢中驚醒。
男子抬起指尖,一隻細小如蚊蚋的魘蟲從他指尖飛出,沉入沈薇眉心。沈薇波動的意識重新順服下去,再一次沉沉睡去,繼續陷於她回家的美夢中,不論殷無覓如何呼喊都再無回應。
殷無覓神識棲於沈薇靈台,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意識的波瀾被一股力量強行壓製下去,心中大驚。
果然沒錯,神女的魂的確有問題!薇薇的意識一直被囚困靈台神府深處,沉眠至今,那現今掌控著神女身軀的人又是誰?
難不成這世間竟真的有人能在不知不覺間將神女奪舍?難怪她會突然之間性情大變,難怪她會突然對自己如此仇視,難怪……
殷無覓恍然大悟,又深恨自己當初明明察覺到端倪,卻被情緒左右,沒有繼續深究下去。
但沒關係,也許現在還不晚,他心想著,立即便要抽身退出,但忽而轉念想到什麼,他的神識又是一滯。
他不能放任薇薇的意識在他人的掌控中,就這樣離開。
殷無覓不知道通過沈薇與他對話之人是誰,但是那人既然能如此壓製沈薇意識,想要摧毀她的神識想必易如反掌。
那此人這樣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存在,要麼是已經覺得勝券在握,就算暴露了也沒關係。要麼便是想要利用沈薇威脅於他,他若就這麼離開,沈薇的神識必定危險。
因為一時震驚,殷無覓的心念波動極大,亦影響了沈薇的靈台,使得投映在半空的魘夢之景也跟著動蕩。
男子一邊往沈薇眉心再次放入幾隻魘蟲維持她的夢境,一邊好整以暇地說道:“公子不必如此緊張,你我二人是友非敵,一直以來,在下都是站在公子這一邊的。”
殷無覓並不信他,一邊試圖越過薔薇花牆,闖入沈薇意識深處,一邊警告道:“你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奪舍神女,囚困她的意識。你要是膽敢傷害她,就算舉昆侖之力,神君也絕不會放過你。”
男子輕聲一笑,搖頭歎息道:“看來公子還是沒想明白。”
他語速從容,字句清晰,通過沈薇的耳,將這一段話送入殷無覓腦海中,“在晟雲台上刺傷你的神女,厭惡你,痛恨你,將閬風鎮山令從你手中搶走的神女,才是昆侖真正的神女殿下。”
“這百年來,追隨於公子身邊,奉獻出自己的所有,扶持公子走到如今的神女,這個你所愛的‘薇薇’,才是奪舍之人。”
“如今,原主的魂魄歸位,薇薇這個鳩占鵲巢的魂,自然隻能回歸自己的身軀。公子循著神識烙印而來,所找到的,自然也是曾與你神魂交融無數回的‘薇薇’。”
殷無覓聞言,神識猛一震蕩,但經過最初的震驚後,他已懂得收斂自己的心緒,不想被對方察覺他的想法,是以,他很快便將神識波動壓製下去。
冷聲道:“你讓薇薇醒來,同我說一句話,我便信你。”
“她若是醒來,恐怕會無法接受現實。何況,我現在藏著她,是在保護她,若被昆侖君父女發現奪舍之人的魂還在,薇薇才是當真危險。”
男子說著,將梳理好的發絲輕柔地搭至沈薇的肩上,抬眸繼續看向半空魘景。
魘景最中心處所顯示的,便是沈薇的深沉意識區,被一片薔薇花牆環繞,每一朵薔薇花苞中都棲息有一隻魘蟲。
魘蟲身上散發瑩光,順應著沈薇的心意,為她編織出一個美好的夢境——一個已經完成任務,順利回到家鄉的美好夢境。
在夢境裡,她的身體已然康複,從醫院離開,重新走入大學校園裡,也拾撿起了最喜歡的滑冰運動,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朋友一起相約滑冰。
雖無法成為一名專業選手,但即便是業餘時間玩一玩,她也很開心。在最近的夢境裡,她已向學校提交申請,希望組建一個花樣滑冰的社團,沈薇正為此而忙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