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瑱同意重啟山主試煉,但將時間定在了三日後。
沈丹熹和殷無覓都想為那一日養精蓄銳,兩方神主印暫時安定下來,紊亂的力量對撞得不再如一開始那麼厲害,但卻依然勢同水火,難以共存。
閬風山巨大的鎮山令懸浮在山頂上,金色的銘文將雲霧都鍍上一層金茫,整個昆侖都能看見。
沈瑱站在窗前,望著那一枚鎮山令許久,指尖下壓著一個沉黑色的盒子。
冥府獨有的陰石經忘川水浸泡千年,透著能蜇傷靈魂的寒意,沈瑱的指尖上很快起了一片寒霜。
宋獻快步從外進來時,看到主君手下壓著的黑匣時,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上一次利用長明燈照魂,宋獻並不清楚主君有沒有照見神女的魂相,不過那次之後,主君也未將照魂鏡歸還冥府。
現下再次取出來,難道是又生了照魂的心思,宋獻心中暗想,他望了一眼遠處的鎮山令,收回目光,垂首行禮,喚道:“主君。”
沈瑱沒有回頭,指尖摩挲著裝了照魂鏡的黑匣,問道:“如何?”
宋獻道:“臣與鬱繪大人同去了鬼泣淵,在裡麵找到了帝魂的一片殘魄,現下已由鬱繪大人帶回冥府,送入了養魂池中。帝魂已有兩魂五魄歸來,想必再過不久便能找齊,人間亂世也該結束了。”
沈瑱點了點頭,尋找帝魂本應該由他親自去的,但閬風山神力紊亂,沈瑱必須得坐鎮昆侖。
當初沈瑱的曆劫命數徹底被打亂,隻短短一十五年便結束,不僅是他受到影響,那位他本該輔佐登臨帝位的人君亦受到了牽連。
這一位人君本該將走向衰敗的大榮王朝重新扶回正軌,後續繼位的子嗣亦承接其治,維持人間五百年的太平盛世。可惜他們因小情而生大亂,便如投石入靜湖,小小一粒石子,卻能激起想象不到的波瀾。
姒瑛曾告訴過他,“那枚石子”來路不明,絕不該出現在他的命數中,既受到天道降罰,便絕不可能是無辜的。
可惜那時的他,並沒有聽進她說的話。
人間帝星之魂遺失,也有他的一份責任,昆侖與冥府一直都在尋找帝星魂魄。
人間亂世未定,昆侖更不能出差錯,上一回利用長明燈照魂,沈瑱隻看見沈丹熹魂上纏縛的怨氣,未能看清她的魂相,之後一事接著一事,每一次他都被逼著無奈妥協,這次的山主試煉亦是如此。
他對昆侖的掌控已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契心石姻緣契約斷開得蹊蹺,四世而終,若單單隻是因為羽山孔雀的插足這實在說不過去,尤其最後斷開之時,契心石上首先消失的是沈丹熹的名字,而遺留下的卻是一個模糊的陰影墨痕。
那道墨痕雖難以看清是什麼字,但隱約也能看出墨痕的輪廓與“沈丹熹”三字實不相同。
經契心石一事後,又發現沈丹熹在查探他的過往,讓沈瑱對她的懷疑漸深,他必須得完完全全確定她的魂相,確定她就是昆侖的神女,才能將閬風山的神力
交予她手上。
沈瑱聽完宋獻的彙報之後,獨自一人帶著照魂鏡入了閬風山中。
懸在天邊的鎮山令讓許多人都難以入睡,殷無覓回到居住的殿宇,雖得來三天的喘息之機,但他心中依然忐忑,並不敢保證自己在三日後的山主試煉中就能重新奪回鎮山令。
他的對手是沈丹熹,是昆侖真正的神女,天生的仙胎,昆侖上下對神女的愛戴,這百年來,他深有體會,就算是路邊的一株雜草,都會更加偏向它們的神女,更何況是一山之神力。
而他是什麼?就如他母親說的那樣,他隻是一個不該出生於世的半人半妖的雜種,就連身為妖的血統,也並非是什麼驚世的大妖血統。
他們從一開始,便有著雲泥之彆,他能拿什麼去跟沈丹熹爭奪?可叫他舍棄一切,重新跌回塵泥裡去,他又實在不甘心。
殷無覓握著手心的相思鈴,分出一縷神識沉入其中。
即便他知曉那藏在暗中之人不懷好意,可他已被逼至這個處境,孤立無援,除了與虎謀皮之外,也彆無選擇。
循著相思之意牽引,殷無覓的神識再一次落入一片和煦的靈台神府內,沈薇的靈台亦如從前,溫暖地接納了他的神識。感覺到她的靈台安定,神魂意識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殷無覓的心下稍定。
他的神識方才進入沈薇靈台,那道熟悉的聲音,便通過沈薇的耳朵,傳入她的意識,再進入殷無覓耳中。
“閬風山主,在下恭候多時。”那人說道,頓了頓,頗為遺憾道,“或許過不了幾日,便無法再稱呼您為閬風山主了。”
這人身處昆侖之外,對昆侖的消息卻這樣靈通,聽他這話的意思,顯然已知道了昆侖所發生的事。
殷無覓道:“你既已知道昆侖所發生之事,想必也知道我的來意。”
“這是自然。”男子的聲音透過身為的聽覺傳入,帶著一副胸有成竹的從容,令人不由得想要信任他,“薇薇耗費了百年的時間,才將公子送上如今的地位,又豈能忍心見公子重新跌落下去。”
殷無覓心頭一顫,這人顯然是知曉他與沈薇之間曾發生的事,他一直以為他與沈薇對彼此已經毫無保留,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至少現在這個看上去與沈薇關係匪淺之人,他以前便從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