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中的光點飄逸了許久, 白日裡瞧著不明顯,到了夜裡,便像是整條銀河都流淌在了昆侖神域中。
銀河彙聚的中心處, 沈丹熹三魂七魄一點點地重塑成型,有魂魄之後, 她的意識便有所依存, 不用再散亂地漂浮在涅槃火中。
但相對應的, 隨著神魂和身軀的重塑,她的五感六識也開始變強, 神識貼附那種微末的刺激,開始漸漸變得強烈。
——沈丹熹凝煉出神識後,才感覺出這種刺激。
之前溫溫吞吞的,她並未當回事,現在才知道漆飲光跟她說話時,有些時候為何總是說到半途便突然中斷, 火光外隻能聽到他竭力壓製的呼吸。
如此,過了良久, 他才又重新開口, 續上之前未說完的話。
也虧得他還能記得自己先前斷話在何處。
沈丹熹當然知道神交, 在九幽之時, 她看到過無數次沈薇和殷無覓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極樂,他們十分沉溺於這種方式的交丨歡, 情到深處, 甚至日夜都不舍得從對方靈台上抽離。
她想起這種事, 隻覺惡心和排斥,但聽到火光外漆飲光克製的呼吸,這種排斥又會因為對象是他, 而一點點消融。
實際上,她與漆飲光現在的狀態,遠遠算不上神交,隻是單純的神識貼合而已,她需要通過漆飲光的神識感悟到涅槃火中的生機,再將這些蓬勃的生機收為己用,重塑身魂。
漆飲光就是她與這一簇涅槃火的橋梁,比起平等的神魂相交,他現在更像是被她予取予求的爐鼎。
神魂重塑,虛散的意識一點點收攏入靈台,在這個過程中,過往的記憶便像是走馬燈一樣在她意識裡閃回。
有些時候會生出一些錯亂。
比如一些微不足道的,應該被丟棄入塵埃的記憶,忽然就像是拂開塵埃的明珠,陡然變得引人注目了起來。
而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反而在它的光輝下變得黯淡下去。
在契心石裡,那一段存在於泡影中的記憶,本來不該那麼明顯的。
但現在,在她重塑魂魄的錯亂中,這一段記憶變得越來越明晰,越來越難忘,快要蓋住她原本的經曆,就好像在那一段晦暗的時期裡,他真的曾經來過九幽,陪伴過她一段時間。
這段記憶在重塑中被加強,最後那一刻,存在泡影中的那一個她心中所生的波瀾,再一次輕輕蕩進了她心裡。
沈丹熹不由自主地問道:“你說的從始至終,是從什麼時候始?”
當這一道意念通過他們相貼的神識傳入漆飲光腦海時,他略微睜大了眼睛,瞳孔中映照著前方燃燒的烈火,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他短暫地瞥見了一瞬沈丹熹的記憶,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漆飲光從她意識中浮出的畫麵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看到自己略微低垂著頭,俯身過去,低聲說道:“沈丹熹,我喜歡的是你,從始至終,都隻是你。”
她說:“你在這裡告訴我,我是不會知道的。”
但是她現在知道了,她其實是知道的。
漆飲光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整個身體都發起熱來,用了極大的自製力才克製住沒有失態,說道:“養花的時候,我曾讓殿下陪我坐小船去過昆侖墟西麵的清川,因為那裡對我來說便對你情感萌芽的時候。”
“我剛來昆侖時,曾在水澤裡迷路,當時是殿下將我捧在手裡,從水澤裡帶出來的。”
“從你將我帶出水澤開始。”
漆飲光雖然極力地克製了,但他的情丨潮還是隨著神識傳遞給了沈丹熹,她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他是一隻火性鳥,簡直能將人燙傷。
沈丹熹暗自猜測過,但絕沒想到會是從這裡開始,偏偏他的神識波動又十分誠實,並無欺瞞的跡象。
她沉默良久,難以置信道:“可你那時候才剛破殼不久,靈智都不見得有幾分,行事都全憑本性。”
又哪裡會懂得這樣複雜的情感?
那個時候,沈丹熹就沒把他當人看。
漆飲光抿了抿唇,“嗯,所以本性也是很難更改的。”
隻是,他憑著本性丨愛了她,卻不懂得如何表達,以至於到最後都讓她以為他討厭她。
漆飲光道:“沈丹熹,在羽族的本性裡,隻有求偶之時,才會送上自身最漂亮的羽毛。”
火光中靜默了好久,一縷微瀾才順著神識傳遞過來,“那不是送,是我從你那裡贏的。”
漆飲光無聲地笑了笑,“嗯,是殿下贏的。”
在沈丹熹身魂重塑的這一段時期,於她而言,有種難得的平靜和安寧,涅槃火的火光充滿生機,源源不絕,溫暖且光明,漆飲光的神識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