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溫暖和光明伴隨在她身魂重塑的整個過程中,像星星一樣散布在她的記憶裡,讓被困九幽的過往似乎都不再那麼晦暗了,而那些令她怨恨和憎惡的人也都被埋在了過去。
沈丹熹的身魂愈漸完整,這一簇涅槃火的焰光便愈是微弱下去。
飄來熹微宮的光點也漸漸稀疏。
圍守在外的玉昭衛靠近曲霧,低聲道:“大人,羽山少主的五色神光衰弱了許多,我們要趁機進去探一探情況嗎?”
曲霧仰頭望向熹微宮的殿頂,孔雀的法身一直籠罩著整個殿宇,五色神光彌漫,從最初的濃鬱華彩,如煙如霧,但現在確實已稀薄的近乎於無,就連法身本體那一身翠羽,都褪色了不少。
從蜿蜒鋪開的尾羽上,甚至能看到大片斑駁的白羽。
曲霧不了解鳳凰一族的妖神,不知道這種現象代表著什麼。她看了眼不遠處侍立的神羽衛,搖了搖頭,言簡意賅道:“不要徒生事端。”
黑夜將儘,晨光熹微,朝陽從天邊斜射而來,匍匐在熹微宮頂上的孔雀法身終於動了動,它纖長柔軟的尾羽往中心收攏,就像昆侖中的晨霧一樣,被朝陽蒸發隱沒了。
朝陽終於毫無阻擋地照入主殿之內,殿中涅槃火最後的一點餘焰在第一縷陽光照入的瞬間,噗地一聲輕響,徹底熄滅。
金色的陽光勾勒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漆飲光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道身影,下意識往她走了兩步,即將觸碰到她時,他的餘光忽而掃見自己正縮回入下擺的尾羽。
那上麵絢麗的顏色已經褪去乾淨。
漆飲光倏地偏頭,視線精準地找到窗下黃花梨木案上的一麵銀鏡,隔空扭轉過鏡麵照向自己,在看清裡麵的投影後,他瞳中微縮,走向沈丹熹的腳步頓住。
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晨光中的人已經越發清晰了,纖肩細腰,烏發如瀑,雲霧輕盈地籠罩在她身周,化作一重重羽衣輕裳,翩然垂下,朝陽的金光落在衣上,化作穿引的金線,在袖擺和裙裾處繡紋出錦繡繁花。
漆飲光看到她鍍著金粉的長睫顫了顫,即將睜眼,他心跳一滯,轉過身化作小鳥往窗外疾衝而出。
沈丹熹隻聽見一陣急促的振翅聲,睜眼時便隻看到一抹影子從視線裡急速掠過,消失在窗外。
她明顯呆怔了一下,想也沒想地抬手從空中劃過,一枚玉簡憑空而出,被她屈指彈出窗外。
玉簡化作一束流光急追而出,當空散出一張大網,將快要飛出熹微宮的小鳥罩住拉拽了回去。
守在熹微宮外的昆侖侍衛和羽山神羽衛,皆因為熹微宮中不同以往的動靜而打起了精神,嚴陣以待。
羽族的視力極佳,即便他們少主化身的小鳥隻在牆頭上飛快地露了一麵,就被靈網抓回去了,但那一群神羽衛還是看見了。
“少主!”神羽衛首領大喝道,打了個手勢,要往熹微宮中衝。
昆侖的侍衛見狀,為了保護神女安危,自然不能允許他們亂來。
喧嘩的聲音從外傳來,熹微宮上的宮禁被激活,蕩起陣陣漣漪。
漆飲光被靈網捕獲,重新變回了人身,砸到窗前的軟榻上,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一隻手伸來捉住他的下頜,將他的臉轉過去。
沈丹熹疑惑的麵容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湊近了他麵前,問道:“你跑什麼?”
漆飲光四肢都被靈網束縛著,動彈不得,他從沈丹熹湊近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投影,臉上頓時露出無比窘迫的表情,惱羞成怒道:“你先放開我!”
自她從九幽回來後,漆飲光的性情便變了許多,他從來沒在她麵前這樣疾言厲色過,這個樣子倒有了點他從前的模樣。
沈丹熹越是盯著他瞧,漆飲光便越是難堪,扭頭避開她的視線,臉色漲得通紅,就像是白瓷上塗染了朱砂,連耳根都紅透了。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為何如此了。
沈丹熹勾起他耳畔的一縷發絲握進手心裡,“是因為這個麼?”
原本烏黑的發絲如今已化為了純白色,隻在發尾處還殘留著一點淺淡的金紅。
不僅是發絲,連他的眉和睫都褪成了白色,他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白瓷塑成,和先前那般濃墨重彩的外形截然不同。
漆飲光動作一頓,安靜下來,聽著身上之人繼續道:“我們第一次打賭,我從你那裡贏來第一支尾羽,我把它從你身上取下,插在了花瓶裡,每隔上一個月,你總會找些借口來我的宮中。”
“你每次來過後,那支尾羽上快要散去的妖氣就會被重新聚攏回來,我那時經常把玩它,怎麼可能察覺不到?”沈丹熹說著,回想到了當時的畫麵,眸中露出些許笑意,“所以,我想辦法清洗了那支尾羽上的妖氣,看著它在我手裡褪成了白色。”
他很介意他的羽毛褪色,所以,再之後的賭局,沈丹熹便不取他的尾羽了,隻是在羽毛上做標記,繼續養在他身上。
即便取下來,她落在尾羽上的靈印標記也會將妖氣牢牢封鎖在羽毛上。
沈丹熹道:“漆飲光,我知道的,你是一隻白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