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成安候乃皇帝心腹愛將,一直隨他出生入死,情誼非比尋常,早些年二人曾允諾,結兒女親家,那時謝襄剛三歲,還不曾落下病根,而平康公主也不曾出生。

後來隨著兩家孩兒長大,謝襄身子不好也是事實。

皇帝雖有不忍,可他是天子,一言九鼎,此事又是朝野皆知,他派了人去給謝襄探病,得知他雖是病弱,卻無性命之憂,是以決心踐諾,將女兒賜給謝襄。

怎知淑妃母女嫌棄謝家門庭冷落,謝襄身子不好,出此下策,李代桃僵,轉而選了當朝狀元,未來的閣老為婿。

此舉打了皇帝一個措手不及,令他失信朝野。

也令謝襄顏麵儘失。

謝襄氣度從容進殿,朝皇後施了一禮,抬著略有些虛白的眼,往平康公主瞥去,

“公主不必要死要活的,公主若是以死明誌,那在下定在你墳前替你燒幾卷女戒!”

“你.....”

平康公主被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嗓眼湧上一股血腥,一身氣勢蕩然無存。

她敢在傅嬈跟前囂張,卻拿謝襄無半點法子。

謝襄從來軟硬不吃,誰也不怕。

謝襄見她一張臉腫成豬肝,不由探眼一笑,“怎麼?殿下舍不得死?你既是舍不得死,那這世間的姑娘,誰都不該死!”

一朝公主被人奚落到這個份上,也是罕見。

傅嬈默默給謝襄豎了個拇指,她已夠大膽了,怎料來了個更不要命的,他這寥寥數句,無異於逼死平康。

聽聞皇帝為了安撫謝襄,封蔭他為督察院禦史,這嘴皮子還真不負禦史之名。

淑妃再也沒法鎮定,使了個眼色,示意宮人將平康公主拖下去,隨後扭頭朝謝襄喝道,“謝世子,你這是想逼死平康?”

謝襄懶懶地理了理袖口,看也不看淑妃,隻平視前方,喟歎道,“淑妃娘娘若要這麼覺得,便是吧。”

淑妃暗吸涼氣,氣得閉上了眼。

謝襄很得皇帝愛重,與他相爭,討不了好。

皇後見鬨得差不多了,隻得收場,“聽謝世子這般說,今日賀玲所救之人是你?”

謝襄朝她合衣一拜,又對著賀玲一揖,語氣變得溫和慎重,“今日蒙賀姑娘搭救,銘感五內,不料牽連姑娘被人詆毀,心中愧疚難當,在此謝某給姑娘賠罪。”

皇後深深看了一眼謝襄,“既是如此,那此事也算誤會.....”

傅嬈連忙將賀玲給扶了起來。

這時,門口傳來內侍高呼,“陛下駕到!”

傅嬈嬌軀微的一頓,目光怔忡不知落在何處,待眾人已起身下跪,她方才回神,悄悄往後退了數步,將身子埋在人群中。

“恭請陛下聖安!”

皇帝一身明黃龍袍闊步而入,在他身後,正跟著滿臉焦急的賀攸。

皇帝徑直步入殿中,率先抬手示意謝襄起來,隨後與眾人道,“平身。”

目光悄悄探了傅嬈一眼,見她身子彎的極低,抿了抿唇,隨後往塌上一坐,神色凝然問,“何事這般熱鬨?”

傍晚大皇子突發疾病,他與賀攸本在大皇子處,後來宮人匆匆得報傅嬈與賀玲被皇後召了去,等大皇子病情平穩,他帶著賀攸一路趕來坤寧殿,而來的路上,賀攸已為賀玲跟來行宮一事請罪。

至於其他的,二人皆是不知。

皇後起身朝他一拜,一五一十將事情道來。

聽到中途,皇帝臉色難看地掃了淑妃與平康公主一眼,到最後聽聞是賀玲救下了謝襄,不由露出幾分深思,眯了眯眼打量起賀玲來。

賀攸見狀,已是暗暗捏了一把汗。

成安候府於賀家而言是高嫁,但是謝襄的身子...他不由悄悄瞥了一眼謝襄,謝襄生的倒是芝蘭玉樹,個子高瘦,隻是常年用藥,實有病弱之態。

可女兒經此一事,確實於名聲有損,他日婚嫁怕是艱難,除非嫁去京外....賀攸胸膛起伏難定,也是躊躇不已。

皇帝見賀玲暗暗朝謝襄看了幾眼,瞧著不太像是有畏懼之色,心裡掂量了很久,問道,“賀太醫,你女兒可有婚配?”

賀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已是嚇出一身冷汗,戰戰兢兢道,“回陛下,臣的女兒....”

他話未說完,心如明鏡的謝襄慨然一拜,含笑道,“陛下愛重之意,臣感同身受,隻是臣身子不好,不忍拖累他人....”

皇帝抿了抿唇,沒有接話,再次看向賀攸。

意思很是明顯。

賀攸把眼一閉,頂著滿頭冷汗跪了下去,“臣的小女不曾婚配....”

傅嬈聞言,忍不住抬頭望了皇帝一眼,皇帝也堪堪朝她看來,二人目光在半空交錯,電石火光般,又飛快錯開。

她微紅著臉垂下眸,已是將他這意思悟透,側眸瞥向身旁的賀玲,見她俏臉通紅如血,並無抗拒之色,心中便明了,可賀攸這裡定是擔心謝襄天不假年,她驟然,大著膽子朝皇帝一拜,“陛下,謝世子言他身子不好,臣女身為醫士,十分好奇,想為他探一探脈,不知可否?”

賀攸回眸瞥了一眼傅嬈。

傅嬈果然看出了他的顧慮。

皇帝略有些猶疑地望著傅嬈,若是傅嬈看出毛病,他便不好賜婚,可若不許看,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為難之際,卻見那謝襄主動開口,“陛下,臣聞縣主醫術高明,不如請她一試?”

這樣也好給皇帝和賀家一個台階下。

傅嬈深深望著殿中的如玉男子,暗暗生出幾分敬佩。

皇帝舒了舒眉,“準。”

宮人立即替謝襄看座,傅嬈上前坐在一旁的錦杌替他把脈。

殿內霎時靜下,落針可聞。

數十道目光皆落在傅嬈那隻手,隻見她輕輕攬著衣袖,隔著一層白紗,雙指合一按在謝襄手腕處,靜靜聽脈,聽完一側又換了另一邊,如此一盞茶功夫,她方收回手,又著他將手攤開,細細看了手紋半晌,

“世子幼時可生過重病?”

“五歲那年冬日落水,得了寒疾,後來咳嗽不止,這麼多年斷斷續續,已是落下病根。”

傅嬈頷首,視線略從他麵容掠過,結合脈象思忖片刻,回到禦前,跪拜道,

“陛下,世子之病雖有沉屙之嫌,倒也不是沒法子,且容臣女回去替他配些藥方,試一試,些許能治個大概。”

言下之意是謝襄的病,她有幾分把握。

皇帝聞言神色微亮,注視著傅嬈片刻,視線挪向賀攸,“賀卿,你意下如何?”

從賀太醫變賀卿,賀攸已是明白皇帝之意,他再看了一眼女兒賀玲,見她微有靦腆,卻還是大著膽子迎著他的探究,賀攸不由苦笑不已,這小妮子一貫喜歡貌美的郎君,些許是看上了謝襄也難說,他伏地再拜,

“全憑陛下做主。”

皇帝舒展一笑,十分寬慰。

謝襄的婚事一直是他心頭病,當年允諾下嫁公主,後來被女兒一攪,不得不食言,雖是事後安撫一番,可到底虧欠他。

賀家門楣雖不顯,可賀攸為人忠厚,家風樸實,於謝襄而言是一門好婚。

“謝襄,朕將賀院正之女賜婚於你,你可滿意?”

謝襄得賀玲所救,哪還有不應之理,況且人家姑娘名聲因她受損,於情於理,他都該擔責,遂跪地道,“臣謝主隆恩!”

“好!”皇帝快慰地往膝蓋一拍,目光最後落在傅嬈身上,露出溫和的笑意,

“傅氏有功,賜南珠一斛,彩緞十匹。”

傅嬈神色平靜伏地道,“臣女謝恩。”

眾女眷也均露出了笑容來,誰也沒料到這一場鬨劇,最後竟是以賜婚收尾,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謝襄雖是身子不虞,可對於賀玲來說,能嫁侯門勳貴,也是一樁不錯的婚姻。

有功者可賞,有罪者也當罰。

皇帝冷冷瞥了一眼梅玲筱,“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

梅玲筱早已嚇得膝蓋酸軟,戰戰兢兢撲跪在地,“臣女一時失察,誤會了賀姑娘與謝世子,還請陛下贖罪.....”她啜泣不止。

皇帝眯了眯眼,自是不喜,最後掃了一眼平康公主,眉頭皺的厲害,隻扭頭吩咐皇後道,“皇後是一國之母,此事交給你處置。”

“臣妾遵旨。”

皇帝頷首,眼尾放鬆,正要起駕,卻見前方冷懷安一臉駭色疾奔而來,

“陛下,陛下,萬急,大殿下突然嘔血!”

皇帝臉上的快慰從天跌落,一顆心瞬間沉入冰窖,他抬步猛地往前衝去,邁出數步,扭頭,在人群中尋到賀攸與傅嬈,

“你們二人一同前來!”

賀攸與傅嬈是太醫,自然旁無責貸,循著皇帝的身影匆匆出殿。

這邊皇後也顧不上處置梅玲筱等人,隻丟了一句“先回去思過,本宮隨後有旨意來。”便攜宮女急忙奔向大皇子寢殿。

一眾女眷紛紛散去,淑妃也著人將女兒安頓回宮,而自己則攜心腹宮女,緩步朝瀾水苑走去。

更深露重,花/徑/滿霜,一盤明月懸掛半空,冷清安寂,哪管人間喜樂。

淑妃披著鑲兔毛的錦緞披襖,迎著寒風掠霧,露出一絲陰暗的快慰,

“每當大皇子出事,我這心裡就格外爽快。”

宮女聞言嚇得心神一凜,忙四下掃了一眼,不見人影,方低聲勸慰,“娘娘,您聲音小些,傳到陛下耳裡,又是一番官司。”

“不...”她緩緩搖著頭,依然美豔的臉頰被冷月映襯出一層熒光,“陛下就算惱,也是惱坤寧宮那位,與我無關....”

宮女小心翼翼攙著她掠過一串花叢,上了一處石階,“娘娘此話怎講?”

淑妃唇角勾出一抹極致的,妖豔的輕笑,目視前方煙波浩渺,“你該問,咱們這位皇後娘娘,曾經做了什麼事?你以為她何故這麼多年避讓本宮鋒芒?”

宮女聞言眼眸霍然睜大,失聲道,“難不成,大殿下身子不好與皇後娘娘有關?”

皓月當空,穿透層層薄雲而過,隻聽見一道悠遠的嗓音沒入桂香深處。

“這就得從十多年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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