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2)

暮靄縹緲, 長廊燈火次第而開,宛如遊龍穿梭燕山行宮。

各處長廊,行人交錯, 皆是趕往皇後所在的坤寧殿。

今日騎射比試後,禮部著光祿寺在飛羽殿設宴, 午時皇帝下旨擢升賀攸為從四品太醫院院正,傅嬈為從六品太醫, 內閣當即勘合,著通政司下發各處, 賀玲得知消息, 自然是興高采烈, 又兼傅嬈昏睡無需她照料, 她下午便偷偷去了山裡狩獵。

偏偏她在狩獵時,撞見一年輕男子暈倒在一山坡處, 她自小經賀攸耳濡目染, 也略曉得些急救之術, 粗粗幫著對方按壓胸口, 對方便醒了過來。

須臾,那公子身邊的小廝也匆匆尋來, 二人合力將人送回了行宮。

怎料此事被梅玲筱撞了個正著,梅玲筱識得賀玲,不僅識得,二人之間還略有些齟齬, 一次宴席, 賀玲不小心撞了梅玲筱, 打翻了茶盞, 以至梅玲筱濕了衣裳, 是以懷恨在心。

梅玲筱出身正三品官宦府邸,又是嫡出的大小姐,自小被定給吏部侍郎的兒子,賀玲畏她如虎。

今日不巧被她撞上,已是如困深淵。

梅玲筱扯著賀玲的衣角,不許她走,“早上我見那攙扶傅嬈的侍女便覺眼熟,我當是誰,原來是你,你是臉都不要了,居然假扮人家丫頭來行宮與男人私會,賀玲啊賀玲,你膽兒怎麼這麼大呀!”

“你私德敗壞,走,我要擰你去皇後娘娘殿前告狀!”

賀玲嚇得麵無血色,自是苦苦哀求,梅玲筱哪裡肯放過她,著人拖著她來到皇後宮殿。

這一路動靜鬨得極大,又是晚膳人來人往之時,以至招來圍觀。

梅玲筱之所以不肯放過賀玲,除了她與賀玲那點過節,更因賀玲是傅嬈所帶,李勳昨日對傅嬈的維護令她心生警覺,她現在恨傅嬈恨得牙癢癢,想借此一腳將傅嬈踩下。

一些官宦女眷聞風而動,齊齊趕來皇後殿中看熱鬨。

是以,等傅嬈匆匆穿戴乾淨裙衫,隨著那名小黃門趕來坤寧殿時,裡麵已是人頭攢攢,座無虛席。

而其中還有一道最為冷冽的目光直直釘在她身上,正是今日剛到的平康公主。

傅嬈無視平康公主的冷色,循著內侍步入殿中,從容給皇後行跪拜大禮,

“臣女傅嬈叩請娘娘金安。”

皇後一襲大紅宮裝,端坐於塌上,神色頗為倦怠。

賀玲一事涉及私闈禍亂,私自冒名在先,與人相通在後,身為皇後不得不管,可若管,稱了淑妃一黨的意,她心中不快,

見了傅嬈,隻是不鹹不淡問了一句,

“傅氏,你可知罪?”

傅嬈抬眸朝賀玲方向望了一眼,隻見賀玲跪在一側,穿著一身窄袖褲衫,已是嚇得麵無血色,抖若篩糠,隻一雙淚眼絕望、愧疚地望著她,不敢哭出聲響來。

傅嬈回神,平靜再拜,“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女不知所犯何罪?”

皇後不想管這檔子事,懶得開口。

梅玲筱抓住機會便福身一禮,“娘娘,據臣女所知,傅嬈未經準許,以侍女名義私帶貴女隨駕,可是大罪。”

跪在一旁的賀玲眼角發紅辯道,“你胡說,我是自己偷偷來的,跟傅姐姐無關....”隨後她伏在地上,淚眼婆娑懇求,“皇後娘娘,是臣女一人的錯,您要罰就罰臣女吧,一切與傅姐姐無關。”

平康公主擔心傅嬈脫罪,倚著淑妃俏身而立,冷笑道,“母後,賀玲是賀攸之女,而傅嬈是太醫院唯一的女醫,賀攸要捎女兒來,隻可能通過傅嬈,聽母妃說,今日傅嬈回宮是由一丫鬟攙扶,不知是不是賀玲?倘若現在遣人去傅嬈住處一查,必知真相。”

說到最後,她眉目流轉,輕輕勾唇一笑,“母後治宮一向嚴謹,不會不管這等枉紀之事吧?”

平康公主現在也學了聰明,得了淑妃指點,今日說話挺會借力打力。

皇後暗哼一聲,懶懶撐著眼皮,緩聲道,“賀攸剛被陛下擢升四品院正,他的女兒該是有資格隨駕....”

平康公主不恁辯解,“母後,賀攸升任乃是今日午時的事,而確定隨駕名單在這之前,母後可不能裝糊塗。”

“放肆!”皇後凝眉喝了一句,

平康公主立即垂眉不語,瞧模樣,倒是比往日知了幾分進退。

淑妃見狀,雍容地撥弄著手上的翠鐲,緩緩開口,“皇後娘娘莫要動怒,平康也是替您擔心,怕此事被人糊弄過去了,回頭娘娘落個治宮不嚴的罪名,惹陛下不快呢。”

皇後額尖現出幾分青色,看來是不處置傅嬈不成。

賀玲隻想儘快將此事平息下去,不停地朝皇後磕頭,頃刻,額尖現出幾分血色,

“娘娘,都是臣女的錯,臣女一人做事一人當,您罰臣女吧!”

傅嬈見這小姑娘雖是迷糊,卻又有幾分擔當,心生不忍,她抬眸看向平康公主,“敢問公主,你剛剛說臣女攜帶賀姑娘隨駕乃是枉紀之事,不知枉的是哪一條紀律?”

平康公主眸眼微的一眯,一記寒光射在傅嬈身上,“你什麼意思?莫不是以為這秋獵誰想來便來?名額皆是有限的,否則每年各府怎會搶破頭?”

“公主所言極是。”傅嬈頷首,“可據臣女所知,陛下下旨,各勳貴或官宦府邸按品皆有名額,臣女雖隻是太醫院一八品典藥使,可臣女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便是二品縣主,依照陛下的旨意,臣女可是有幾個名額呢,不過是家母有病在身,幼弟求學,臣女的名額用不著,而臣女恰恰與賀姑娘相識,遂攜她而來,禮部規定了名額,卻沒規定必須帶誰來吧?”

當初她與賀攸敢行此舉,也是抓住了這一漏洞。

傅嬈冷冷淡淡覷著平康公主,“不知臣女有何錯?”

“你.....”平康公主臉色驟青,眉心躥火,倒是忘了傅嬈另外這一層身份,她可是二品縣主哪!

而這個縣主,正是強壓著她,從她父皇那討封而來,每每想起,平康公主渾身猶如千隻螞蟻啃噬一般,隻恨不得將傅嬈捏個粉碎,偏偏她父皇已放話,不許她動傅嬈。

今日好不容易尋到了傅嬈的錯處,她正要記梅玲筱一功,眼下又要被傅嬈逃脫?

她求助地望著淑妃。

淑妃臉色也微的一沉,思忖傅嬈所言並無漏洞,隻擒著茶盞淺淺啜了一口,給女兒一個安撫的眼神,平康公主隻得忍氣吞聲。

皇後眉目稍稍舒展,看向傅嬈,“既是合規合矩便起來吧,”旋即輕飄飄覷著淑妃道,“看來本宮對後宮確實疏於管教,以至堂堂淑妃竟是連基本規矩都不懂。”

淑妃被這話嗆到,皇後真是錙銖必較,一點正宮的氣度都沒有,逮著機會就要刺她一句。

滿殿女眷知兩宮早已是水火不容,對這番爭鬥竟是眼觀鼻鼻觀心。

淑妃悄悄朝梅玲筱使了個眼色,那梅玲筱會意,立即傾身,“娘娘,名額一事臣女尚且不知如何,可賀玲與人私通,是臣女親眼所見,還請娘娘定奪。”

賀玲聞言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往下砸,急迫叩地道,“娘娘明鑒,臣女隻是見那公子昏厥,遂將他救回,哪裡就與人私通了?”

梅玲筱冷眼掃過去,“既是救人,那你瞧見我,跑作甚?分明便是做賊心虛!”

賀玲驚怒交加注視著梅玲筱,咬唇道,“我那是怕你....”

“喲,你行得正坐得端怕我作甚?我又不能吃了你?”梅玲筱鄙夷地翻了翻白眼,旋即她一臉正色朝皇後拜道,“娘娘,賀玲好歹也是從四品官宦女,行為逾矩,不知檢點,還請娘娘裁決,以彰威嚴。”

“臣女沒有....娘娘,臣女真的沒有與人私通....”賀玲已是泣不成聲,一點點往前挪,想要拽皇後的衣角卻又不敢,最後隻管往地上死叩,“求娘娘明鑒....”

傅嬈見狀,十分不忍,欲要去扶她。

平康公主劈頭蓋臉幫腔道,“賀姑娘,你若問心無愧,何以欲逃?你之所為乃梅玲筱親眼所見,除了她,還有幾位宮人,皆侯在殿外,要傳來對峙嗎?你若當真沒有與男人拉拉扯扯,就該以死明誌...”

傅嬈聽了她這話,身子微微一顫,一股極致的怒意從腳底竄至眉心。

平康公主怎麼有臉說這樣的話?當初若不是平康公主在宮中下毒,她何至於與皇帝發生那等關係,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她咬緊了牙關,極力克製著衝過去撕了那張臉的衝動,從唇間擠出一絲寒聲,

“公主這話臣女聽不太懂,依著公主而言,救人則要以死明誌,那天下的女子是不是都要該死,而這第一個該死的,不是殿下你麼?”

傅嬈話音一落,滿殿皆驚。

“放肆,你什麼意思!”平康公主先是一陣驚怒,旋即領悟出傅嬈之意後,惱羞成怒,揚手欲要打人,淑妃身旁兩名宮人一前一後將她攔住。

平康公主與徐嘉之事在京城已有數個說法,有人甚至還寫了一本冊子,將之繪聲繪色譜成一段佳話,可真相如何,誰也不知。

滿殿女眷自是好奇的,不想今日從傅嬈這當事人口中,聽到這般駭俗的話。

眾人眼底的光蹭蹭冒了出來。

這一趟,真沒白來呀.....

這出熱鬨出奇意外的精彩。

傅嬈倒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她與平康公主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她何必裝得溫良大度,她唇角掀起幾分嘲諷,“殿下當日與我在喜轎撞暈,事後與徐嘉一夜**,殿下尚且沒有以死明誌,何以今日/逼迫賀玲?”

傅嬈這話可謂是戳了淑妃與平康公主的脊梁骨,平康公主理智已是被怒火澆滅,張牙舞爪推開宮人,嘶聲力竭,“你們快放開本公主,本公主要去撕爛她的嘴。”

淑妃見局麵失控,也是麵色鐵青,起身按住女兒的肩,眼神嚴厲喝止她,一邊暗恨不該將消息散去,將這些女眷惹來,反倒叫她們看了自己女兒的熱鬨。

“都過去了的事,不必再扯!”

皇後不鹹不淡看著她們母女這番鬨劇,連日來的陰鬱一掃而空。

她強忍著笑意,看向賀玲,“你將今日之事細細道來。”

賀玲便一五一十將救了一名公子的事道出。

“他是何人?可否給你作證?”

賀玲癟著嘴澀澀搖頭,“臣女不知。”

“還不知?我看你分明就是想掩護情郎!”平康公主從宮人肩後強探出頭,衝了一句,隨後目光落在傅嬈身上,跟淬了毒般滲人,“傅嬈,聽聞你昨日一夜未歸,莫不是你們二人,都來行宮尋情郎去了吧!”

傅嬈臉色倏忽一變,身子不可抑地顫了顫。

隻可惜沒人把平康公主這話當回事,隻當她是胡攪蠻纏。

“本宮尚且是不小心撞暈,你們呢,你們這算什麼?”

傅嬈緩緩維持住鎮定,視線灼然,“喲,到底是撞暈?還是裝暈?公主殿下彆告訴我,徐嘉牽著你去拜堂時,你是暈的?”

“噗!”

不知哪位貴女忍不住捂嘴一笑,

平康公主一張俏臉脹到通紅。

頓了片刻,蓄勢,雙手雙腳將那宮人踹開,朝傅嬈撲來。

人還未碰到傅嬈,被湧上來的宮人再次死死攔腰抱住。

而這個時候,宮門被人推開,一道清冷又透著幾分嘲諷的嗓音傳了進來,

“公主殿下奪人夫君就算了,怎麼還這般不依不饒?”

眾人聞言目光齊齊驚愕地朝門口掃去,隻見一白衣公子,清清瘦瘦立在殿門處,麵色泛白,瞧著有幾分虛弱,可那雙眸卻露出晶亮的神采,氣質更是卓然清越。

一內侍攙住他,緩緩跨入。

賀玲瞧見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以及些許憂愁。

他不是旁人,正是今日為賀玲所救之男子。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道身份,平康公主本該嫁的夫君,成安候世子謝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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